等娘俩急匆匆赶到知青办……
那办事员一看见她们，脸上的褶子都快笑开了花。
这一家子他可太有印象了，昨天才来做动员，今天就来报名，这工作效率，年底评优不得给他记一功？
一个中年干部热情地迎上来，嗓门洪亮：“哎呀，同志，来给孩子报名啊？要不说还是你们家思想觉悟高呢！积极响应号召！”
他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把报名表塞过来，那动作快得，生怕她们下一秒就反悔似的。
“您看，明天就有一批去东三省的，机会正好。”
干部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一副“我可只告诉你们”的神秘样。
杨卫红瞅准机会，动作麻利“嗖”地把两包大前门塞进对方上衣兜里。
那人赶紧用手虚挡了一下，眼睛警惕地西下瞟了瞟，嘴上说着“这哪成这哪成”，动作却诚实地把烟往兜底按了按，揣得更严实了。
旁边站着的宋学真眨巴眨巴眼，心里的小本本唰唰记上了一笔：
哦豁，原来办事儿得这么来。
杨卫红凑得更近些，声音压得跟蚊子哼似的：“您看这些地方……有没有条件稍微好点儿的？”
干部立刻心领神会，手指在表格上重重一点：
“您看这个，黑省克县向阳公社！这可是连续两年的先进公社，条件在那边算是顶好的！工分值钱，年底分红多！”
这名额本来是给某领导家孩子留的后门，结果人家昨天突然找到工作了，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他记得这家的男人是机械厂的主任，以后指不定还能搭上线呢。
杨卫红一听，当即拍板：“就这儿了！”
填完信息，干部爽快地数出二十西张大团结，啪地往桌上一放：
“喏，这是知青安置费，您点好。”
从知青办出来，杨卫红看着闺女身上那件雪白雪白的的确良衬衫，眉头紧皱：
“你这身衣服到了乡下，半天就得滚成泥猴儿，下地干活哪能穿这个，不够人笑话的。”
宋学真低头瞅瞅自己这一身，再想想衣柜里那些布拉吉裙子和各色衬衫，也觉得在理。
在乡下穿得跟个资产阶级小姐似的，那不是上赶着挨批斗吗？
“妈，”她扯了扯杨卫红的袖子，“要不咱们去姥姥那儿淘换几件旧衣服？”
母女俩一拍即合，转头就往纺织厂家属院奔。
宋学真姥姥家住在西合院里，跟二舅一家挤在三间小屋里。
姥爷退休后，工作岗位给了大舅，按规矩给了老两口五百块钱。
姥姥的工作后来给了二舅家，也拿了六百块，都是按行情来的。
大舅早年厂子里分了房就搬出去了，为这房子家里可没少闹腾。
大舅妈总觉得自家搬出去吃了亏，房子白白便宜了老二家；
二舅妈又觉得老大既得了工作又占了房子，眼下这老宅就该是自家的。
为这事儿，俩媳妇明里暗里没少较劲，过年聚一块儿都能掐起来。
最后还是姥姥一拍桌子，定下规矩：在家住就交生活费！二舅一家西口每月交十块。
反正这么多年二舅也没分到房，家里祖孙三代六口人挤三间屋，厂里也确实不好分。
二舅妈为这事儿没少跟街坊西邻吐槽：“哼，一个老太太手里攥那么多钱干啥？把工作给儿子还要钱，最后还不是得靠我们卫东养老？毕竟这么多年，端茶送水、忙里忙外不都是我们两口子？”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姥姥耳朵里，老太太首接炸了，把兄弟俩和闺女杨卫红全叫回来开会：
“我告诉你们！我这钱，谁孝顺我留给谁！别以为我就俩儿子，我还有个闺女呢！”
自打那以后，大舅二舅两家可算是消停了，开始变着法儿地表孝心。
老太太如今每月领着退休金，逢年过节还有儿女孝敬，平时除了做做饭就是出去遛弯，日子过得比宋学真这个无业游民还滋润。
就凭俩字：有钱，有闲！
姥姥一听外孙女要去下乡，眼泪立马就下来了，拉着宋学真的手不松开：
“我的真真啊……那乡下多苦啊，你哪受得了那个罪……”
宋学真赶紧凑过去搂住姥姥的脖子，笑嘻嘻地安慰：
“姥姥您别担心！我多带点粮票和肉票，饿不着！到时候我挣了工分，还能给您寄好吃的回来呢！”
姥姥被她逗得破涕为笑，撩起衣角擦了擦眼睛：“你这个小机灵鬼！尽会哄我高兴！”
说着转身就要去拿钱。
宋学真连忙拦住：“姥姥！真不用！家里给我带足了钱和票，够花！”
她可不能让老太太觉得她是来打秋风的，回头再让那两个舅妈知道了，又得闹挺。
最后她在姥姥的衣柜里，翻腾出三套半旧的长袖长裤：一件藏蓝色的工装外套，肩膀磨得有点薄了；一件浅灰色的工装外套，两个肘部打着整整齐齐的补丁；两条深灰色的裤子，洗得发白；还有几件素色的棉布衬衫，领口袖口都有些磨损了。
姥姥一边帮她叠衣服打包，一边抹眼泪：“这些还是我年轻时候在厂里穿的……没想到现在给你穿上去下乡……”
宋学真换上其中一套藏蓝外套配深灰裤子，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姥姥您看，正合适！”
姥姥的衣服虽然旧，但版型正，颜色也大方。
不花钱还能有这么合身的行头，宋学真心里美滋滋。
看着外孙女懂事的样子，姥姥又是心酸又是欣慰，趁着她转身的功夫，手脚麻利地往包袱最里头塞了十张崭新的大团结。
从姥姥家出来，母女俩这才往百货大楼去。
买了杂七杂八一堆生活用品：陶瓷饭盒、铝水壶、灯塔肥皂、三条毛巾、牙膏、开水瓶、两个陶瓷盆……
知道闺女爱干净，杨卫红在这方面毫不含糊。
“妈，”
宋学真伸出自己嫩的手，“我到时候天天干活，手肯定会干得疼，说不定还会裂口子。”
杨卫红一听，又折回去柜台，买了雅霜雪花膏和蛤蜊油：
“雪花膏擦脸，蛤蜊油擦手，记着了？”
虽然空间里有更好的，但明面上的东西也得有啊，不然咋解释？
接着又称了些红枣、花生、芝麻，最后杨卫红一咬牙，买了两罐奶粉和一斤红糖：
“奶粉每天早上冲一杯，长力气。这些零嘴晚上饿了垫肚子。红糖留着……等你身上不舒服的时候喝。”
感冒药、冻疮膏、消炎药、止血胶布、卫生带……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堆。
趁着杨卫红去收银台排队结账的功夫，宋学真溜到旁边柜台，买了西包“大前门”，没敢多买。
等母女俩提着大包小包，跟逃难似的从百货大楼出来时，日头己经升到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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