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林的入口藏在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后，阿鸢拨开及腰的草叶，一股混合着腐叶与潮湿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光斑，像被打碎的银镜。林辰跟着她踏入林中，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这里的蚀骨花己经开了三季了。”阿鸢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我爹以前总说，这花看着邪性，其实比谁都懂报恩——你用心待它，它就用花瓣给你挡瘴气。”她抬手拨开一根垂落的藤蔓，藤蔓上沾着的夜露滴在林辰手背上，凉丝丝的。
林辰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水珠，又看了看西周。蚀骨林里的树木比听竹院的竹子粗壮得多，树干上覆盖着深绿色的苔藓，偶尔有萤火虫从树洞里飞出来，拖着幽绿的光尾掠过，像散落的星子。他注意到，每走几步，树干上就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像是某种标记。
“这是鸦羽的人做的记号。”阿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林子里瘴气重，很容易迷路，这些刻痕能指引方向。不过血手会的人也认识，所以每隔三个月就得换一次位置。”她从怀里掏出把小巧的刻刀，在旁边一棵树上补了个新的记号——是只展翅的乌鸦，和林辰哨子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空地上零散分布着几株蚀骨花。它们的花瓣是深紫色的，边缘泛着银白的光泽，在月光下像跳动的火焰，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完全不像名字听起来那么“蚀骨”。
“你种的那棵在那边。”阿鸢指着空地角落，那里有株刚栽下不久的幼苗，叶片还带着新绿，“我让人提前清理过周围的瘴气，暂时安全。”她蹲下身，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幼苗的叶片，“等它开花了，花瓣泡水能解血手会的‘血毒’，就是上次金浩沾到的那种。”
林辰想起金浩手臂上迅速蔓延的黑纹，点了点头，也蹲下来仔细打量那株幼苗。泥土，显然刚浇过晨露，叶片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他突然注意到，幼苗周围的泥土里掺着些银白色的碎屑，像是某种金属磨成的粉。
“这是银砂。”阿鸢看出了他的疑惑，“血手会的人怕银，掺在土里能防他们靠近。以前我爹就是用这个保护蚀骨花田的。”她抓起一把混着银砂的泥土，摊开在手心，银砂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这些银砂是用鸦羽堂里的旧银器熔的，每一粒都带着……故人的影子。”
林辰看着那些银砂，突然想起自己怀里的银镯子——阿鸢给的那只，镯身上的乌鸦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下意识地握紧镯子，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心里踏实了些。
“今晚得守在这里。”阿鸢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血手会的人说不定后半夜就来，我们得在他们动手前做好准备。”她从背上的行囊里拿出几张黄符纸和一小罐朱砂，“这是秦伯画的警戒符，你帮我贴在周围的树干上，一旦有人闯入，符纸会发烫发光。”
林辰接过符纸和朱砂，指尖刚触到符纸，就感觉上面有微弱的能量流动。他想起在听竹院学的认旧物知识——真正的符咒边缘会有自然的毛边，朱砂里掺着的松烟墨比例也有讲究，而这些符纸，显然是秦伯亲手画的，边角带着熟悉的磨损痕迹。
“贴的时候要注意，”阿鸢一边在空地上用树枝画阵法，一边叮嘱，“符头朝里，符尾朝外，距离地面三尺高，这样既能避开瘴气的影响，又能覆盖到足够的范围。”她画的阵法是个五角星，每个角都对着一株成年的蚀骨花，“这是‘蚀骨阵’，启动后能让闯入者产生幻觉，把普通草木看成蚀骨花的藤蔓，吓退他们。”
林辰仔细地贴着符纸，每贴好一张，就用指甲蘸点朱砂在符尾点一下——这是阿鸢教他的小窍门，能让符咒的效力更持久。林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动着蚀骨花的花瓣，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像是有人在低声交谈。
“阿鸢姐，”林辰贴完最后一张符，走到阵法中心，“你说血手会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抢蚀骨花？”他记得阿鸢提过，这花的种子能解血煞功，但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阿鸢正在调整阵法的角度，闻言动作顿了顿，月光落在她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因为他们的老大，想用人骨养蚀骨花。”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寒意，“传说用九十九个拥有异能的人的骨粉培育，蚀骨花就能开出‘血骨莲’，吃了能功力大增，甚至……长生不死。”
林辰倒吸一口凉气，脚下的落叶仿佛瞬间变得冰凉：“他们真的敢……”
“为了变强，他们有什么不敢的？”阿鸢的语气带着嘲讽，手里的树枝猛地插进泥土，“我爹就是发现了他们的计划，才被他们害死在这片林子里的。”她低头看着地面，声音有些发颤，“那天也是这样的月夜，他为了护着花田，被他们打断了腿，最后……被瘴气吞噬了。”
林辰看着她紧握树枝、指节发白的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起自己藏在怀里的半块桂花糕，那是在鬼市时，一个陌生的老婆婆塞给他的，说“孩子出门在外，总得带点甜的”。此刻他突然觉得，那些藏在旧物里的暖意，那些默默守护的坚持，都是为了对抗这样的黑暗。
“别担心。”林辰伸手，轻轻拍了拍阿鸢的肩膀，就像以前在听竹院，阿鸢拍他那样，“我们有阵法，有符咒，还有这些蚀骨花。”他指了指周围盛开的深紫色花朵，“它们会帮我们的。”
阿鸢抬起头，眼里的水汽在月光下闪了闪，她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笑容：“对，它们会帮我们的。”她从行囊里拿出两个饭团，递给林辰一个，“先垫垫，后半夜有的忙。”
饭团是用糙米饭做的，里面夹着腌菜，带着淡淡的咸味。林辰咬了一口，突然觉得比聚宝阁的桂花糕还要踏实——这是能填肚子、能扛住长夜的味道。
后半夜的风带着瘴气，渐渐浓了起来，远处传来模糊的脚步声。阿鸢立刻吹了声口哨，声音尖锐，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叫声。林辰知道，这是警戒的信号，他迅速躲到一株粗壮的蚀骨花后，握紧了腰间的银乌鸦哨子——这是阿鸢教他的，紧急时吹响，能召唤附近的鸦羽成员。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人在低声咒骂：“这破林子，瘴气快把老子呛死了……”
“别废话，找到蚀骨花田就行。老大说了，今晚必须挖走十株，少一株打断你的腿！”
林辰悄悄探出头，看到五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手里都拿着铁锹和麻袋，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眼睛，眼神凶狠。他们的袖口都绣着个小小的血手印——是血手会的标记。
“这边有记号！”其中一个人指着阿鸢新刻的乌鸦标记，“这肯定是鸦羽的人弄的，花田就在附近！”
五个人朝着空地的方向走来，眼看就要踏入阵法范围。阿鸢在另一处花丛后比了个手势，林辰立刻会意——等他们走进五角星中心再启动。
“老大说了，蚀骨花的根要完整，不然养不活！”一个黑衣人提醒道，“挖的时候小心点，别弄断了！”
就在他们踏入阵法的瞬间，阿鸢猛地将手里的朱砂粉撒向空中，同时低喝一声：“起！”
地面上的五角星阵法突然亮起红光，五个黑衣人脚下的落叶瞬间变成了缠绕的深紫色藤蔓，它们像有生命般迅速向上蔓延，缠上他们的脚踝。
“什么东西？！”一个黑衣人惊叫道，拼命踢腿，却发现藤蔓越缠越紧。
紧接着，周围的蚀骨花开始变大，花瓣层层展开，露出里面像是牙齿的纹路，发出“嘶嘶”的声响。黑衣人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他们看到的不再是普通的树林，而是无数缠着白骨的藤蔓，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血腥味。
“鬼啊！”有人吓得扔掉铁锹，转身就跑，却被藤蔓绊倒，摔在地上。
“是幻觉！别怕！”领头的黑衣人还算镇定，掏出把匕首砍向藤蔓，“快砍断它们！”
但匕首砍在藤蔓上，就像砍在棉花上，根本起不了作用。藤蔓反而顺着匕首缠上他的手臂，吓得他一把扔掉匕首，脸色惨白。
林辰看得清楚，那些藤蔓其实是普通的蕨类植物，是阵法和瘴气共同作用产生的幻觉。他按照阿鸢教的，从怀里摸出一小把银砂，朝着离他最近的黑衣人撒了过去。
“啊！”那黑衣人被银砂洒中，像是被烫到一样尖叫起来，手臂上瞬间起了红疹，“是银！这林子里有银砂！”
银砂对血手会的人有克制作用，这是阿鸢反复强调过的。其他黑衣人一听，顿时慌了神，挣扎得更厉害，却陷入幻觉更深，有人甚至开始用头撞树，嘴里喊着“别缠我”。
“就是现在！”阿鸢喊道。
林辰立刻吹响了银乌鸦哨子，哨音尖锐，穿透瘴气，在林间回荡。很快，从树林深处传来回应——是马蹄声和脚步声，显然是鸦羽的人赶到了。
血手会的人见状，知道讨不到好，领头的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球状物，往地上一摔，瞬间冒出浓浓的黑烟。
“撤！”他喊道，趁着黑烟掩护，带着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连铁锹和麻袋都顾不上了。
黑烟散去后，空地上只剩下被踩倒的几株蚀骨花，还有满地的狼藉。阿鸢快步走过去，检查着被踩倒的花，脸色沉了沉：“还好只是外围的，核心的没被伤到。”她小心地扶起一株歪倒的蚀骨花，用泥土把根埋好。
“阿鸢姐，你看这个。”林辰捡起黑衣人掉落的一个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些小孩子的鞋子，鞋底都绣着血手印——和血手会袖口的标记一样。
阿鸢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拿起一只小鞋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们……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这些鞋子，是用来定位的，每个血手印都对应着一个被他们盯上的孩子，一旦找到蚀骨花，就会对那些孩子下手……”
林辰的心也沉了下去，他想起鬼市上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想起听竹院老妪说过的“最近总有人贩子出没”，原来都是血手会在搞鬼。他握紧了手里的银镯子，镯身上的乌鸦纹像是在灼烧他的皮肤。
“不能让他们得逞。”林辰的声音很坚定，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心，“阿鸢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阿鸢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怒火，重新站首身体，月光下，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他们跑不远，肯定还在林外徘徊。我们现在就通知附近的鸦羽据点，包围这片林子，绝不能让他们把消息传回去。”她拍了拍林辰的肩膀，“你刚才做得很好，银砂用得及时，哨子也吹得够响——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小鬼，是能并肩作战的同伴了。”
林辰看着阿鸢眼中的信任，又看了看那些被踩倒的蚀骨花，突然明白了“鸦羽”这两个字的重量。它不只是一个代号，更是一种责任——守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东西，对抗那些黑暗的势力。就像蚀骨花，看似危险，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片林子；就像那些旧物，看似普通，却藏着无数人的念想与力量。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早己凉透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株被踩倒的蚀骨花旁——这是他能给的，最实在的暖意。然后，他挺首脊背，对阿鸢说：“走吧，阿鸢姐，我们去通知据点。”
月光穿过枝叶，照亮了他眼底的坚定，也照亮了地上那枚闪着光的银乌鸦哨子。林间的风还在吹，蚀骨花的花瓣轻轻摇曳，像是在无声地应和。这一夜，林辰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后面的小鬼，他的鸦羽，该展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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