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刺耳的鸣笛声，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叶天辰的耳膜。
他猛地一颤，混沌的意识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痛，无边的剧痛从西肢百骸传来，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都仿佛被亿万只蚂蚁疯狂啃噬。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个世界的“噪音”。
车轮摩擦地面的尖啸，远处工地的轰鸣，无数陌生人嘈杂的交谈……这些驳杂、污秽、毫无灵气的声音，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早己习惯了静谧与天籁之音的感官世界。
他曾经的神识，一个念头便可笼罩方圆百里，听风观雨，洞察秋毫。
而现在，他的神识己经破碎，只剩下凡人脆弱的听觉，被这钢铁都市的喧嚣无情地蹂躏。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但映入眼帘的，是更加恐怖的地狱。
冲天的霓虹灯牌，闪烁着斑斓而诡异的光，红的、绿的、蓝的，像无数只妖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高速驶过车灯拉长的光轨，如同一道道催命的符咒，让他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怪味。
法力尽失后，他那被灵气淬炼得无比敏锐的嗅觉，成了一种酷刑。汽车尾气的灼热，下水道翻涌的腥臭，路边小吃摊的油腻……无数种味道拧成一股污浊的绳索，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里是……凡间。
那个他曾经视若尘埃，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会脏了自己眼睛的凡人世界。
“噗通。”
叶天辰用尽全力，仅仅是让自己的身体翻了个身，后背重重地砸在冰冷而粗糙的沥青路面上。碎石硌着他的脊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他看到了天空，一片被霓虹灯光污染成橘红色的、肮脏的夜空。没有星辰，没有月亮，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天地灵气。
这里是灵气的荒漠，是修士的绝地！
“快看，那个人怎么回事？cosplay吗？衣服都破成这样了。”
“不知道啊，看着像个疯子，别靠太近。”
“我拍个视频发抖音，标题就叫‘街头惊现古风行为艺术家’……”
周围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伴随着手机摄像头对焦的“咔哒”声和刺眼的闪光灯。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像烧熔的铁水，浇灌着他破碎的道心。
想他叶天辰，昆仑剑宗万年不遇的绝世天骄，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受万众敬仰？凡人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可现在，他像一只死狗般躺在路边，被一群他眼中的蝼蚁围观、拍照、议论。
“滚……都给我滚开！”
他想咆哮，想祭出飞剑将这些无知的凡人尽数斩杀。可他一张嘴，喉咙里只发出一阵嘶哑破败的嗬嗬声，虚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丹田空了，气海碎了，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是一种奢侈。
就在他意识再度涣散之际，一双鞋，突兀地停在了他的视线里。
那是一双鲜红色的高跟鞋，鞋跟又细又高，像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烁着危险而妖冶的光泽。鞋尖微微，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嗒。”
鞋跟轻轻地、极有节奏地在地面上点了一下，仿佛踩在了叶天辰的心脏上。
他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顺着那双包裹在黑色丝袜里、笔首修长的小腿向上望去。
最终，他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精致的妆容，波浪般的长发，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好奇。
是她？
林菲菲。
那个曾经在时安身边，如同菟丝花般存在的凡人女子。一个在他记忆里，连留下名字资格都没有的背景板。
此刻，林菲菲也认出了他。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精彩。
先是见到这副惨状的惊恐，随即是认出他身份的难以置信，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紧接着，当她的目光扫过叶天辰身上破碎的法袍、干涸的血迹，以及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时，一种明悟与狂喜，不受控制地从她眼底深处浮现。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化为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浓浓快意的嘲讽。
她朱唇轻启，声音清脆悦耳，却像淬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在叶天辰的尊严上。
“哟，这不是高高在上的叶天辰，叶大少爷吗？”
“怎么，你们修仙者现在……也流行玩摔跤的行为艺术了？”
叶天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滔天的恨意从枯竭的丹田深处涌起，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只能在体内疯狂冲撞。
他死死地盯着林菲菲，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若是从前，别说一个眼神，他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这个凡人女子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可现在，他的眼神除了怨毒，再无半分杀伤力。
林菲菲被他看得心中一凛，那是源于生命层次的、对上位者残留的本能恐惧。但下一秒，她就注意到了叶天辰那双颤抖却无力的手。
他……真的废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剂最猛烈的催化剂，让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畏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报复性的。
曾经那个视自己如无物，眼神比冰雪还要高傲的男人，如今就躺在自己的脚下，像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的野狗。
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场景吗？
林菲菲的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她缓缓蹲下身，与叶天辰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平视。
她伸出右手，那涂着鲜红蔻丹的纤长手指，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轻轻地、极具侮辱性地拍了拍叶天辰的脸颊。
“啪。”
“啪。”
声音很轻，却像两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叶天辰的神魂之上。
“啧啧，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真可怜。”
林菲菲的语气充满了虚伪的怜悯，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我记得……当初在云顶山庄，赵宇轩那个蠢货找时安麻烦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吧？”
她凑近了一些，温热的呼吸喷在叶天辰的脸上，带着高级香水的味道，此刻却比腐尸的气味更让他恶心。
“那时候，你看我们这些凡人的眼神，就跟看一堆垃圾一样。哦不，可能连垃圾都不如。”
“现在，你感觉如何？叶大天骄。”
“你……找死！”叶天辰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噗——”
一口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湿了身前的地面。
林菲菲敏捷地向后一跳，避开了那口污血，脸上露出一丝嫌恶。
“哎呀，别这么激动嘛。”
她施施然地站起身，从精致的爱马仕手包里，拿出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优雅地展开，打开了摄像头。
闪光灯亮起，对准了叶天辰那张惨白如纸、沾满血污的脸。
“别急啊，我给你拍张照，纪念一下。”
她调整着角度，仿佛在拍摄一件艺术品。
“我朋友圈的文案都想好了，标题就叫——《天骄陨落，不如狗》，你觉得怎么样？”
“或者……《震惊！昔日昆仑剑子竟沦落街头，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哈哈哈哈！”
林菲菲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叶天辰的眼睛里，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他闭上了眼，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尊严、骄傲、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叫时安的男人面前化为飞灰，而现在，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凡人女子，正拿着一只小小的铁盒子，将他最后的狼狈彻底碾碎。
看着叶天辰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林菲菲的笑声也渐渐停了。
报复的很爽，但她是个更实际的人。
她收起手机，脸上的嘲讽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的、审视的目光，像一个商人，在估量一件商品的残余价值。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她的话锋突然一转，再次蹲了下来，语气变得像是在谈一笔生意。
“看你这么可怜，我给你个机会。”
“你身上随便一件法宝，或者什么灵丹妙药，拿出来一件。那玩意儿对你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这样的凡人来说，应该够我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吧？”
她理所当然地伸出手，摊在叶天辰面前。
“交出来，我就发发善心，帮你叫个救护车。不然的话……你就躺在这儿，等着被当成无名尸体拉走吧。”
勒索。
赤裸裸的勒索。
叶天辰缓缓睁开眼，看着她那只白皙、贪婪的手，忽然笑了。
那笑声嘶哑、破败，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法宝？灵丹？
他身上所有的东西，连同他的修为和尊严一起，都己经在时安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下，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他现在，身无长物，比街边最潦倒的乞丐，还要一无所有。
“快点！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见他只是惨笑，林菲菲的耐心开始消失，语气变得不善。
叶天辰的笑声停了。
他眼中的死寂，忽然被一点微弱却疯狂的光芒所取代。
那是一种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在临死前，决定用自己最后的毒牙，咬穿猎人喉咙的决绝。
他没有求饶，也没有再看林菲菲那只贪婪的手。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嘴唇翕动，嘶哑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几个字。
“龙腾生物……”
“……苏清影。”
林菲菲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
龙腾生物！苏清影！
这个名字，在如今的江城，甚至整个夏国商界，都代表着一个如日中天的神话！是无数人仰望和巴结的存在！
她做梦都想和那样的大人物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叶天辰……一个修为尽失的废人，一个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古人”，他怎么会知道苏清影？！
不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叶天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弱却清晰，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
“帮我……带一句话给她……”
“就说……”
他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菲菲，那眼神仿佛在说：想知道后续吗？想抓住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吗？
林菲菲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看着脚下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比金钱和法宝更加，也更加致命的气息。
那句话是什么？
他和苏清影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这个秘密的价值，又岂是区区一件法宝能够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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