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如剑，刺破沉夜。
独孤青峰独立崖巅，玄衣在猎猎山风中狂舞，他却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刻，唯有那双血瞳，死死盯着天际那道逐渐消散、却依旧残留着令人心悸波动的炽白痕迹。
那是……秦铭的力量？
不，那绝非秦铭自身的力量！那是一种古老、暴戾、充满了毁灭与再生意蕴的恐怖存在！仅仅是一道残留的痕迹，相隔如此之远，都让他体内的幽冥煞气隐隐躁动，血脉深处的诅咒仿佛受到了某种挑衅，发出无声的嘶鸣。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炽白光柱撕裂夜空，湮灭一切，霸道绝伦！那是何等的力量层次？武宗？武王？甚至……更高？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是嫉妒？是不甘？还是……一种被远远抛下、甚至可能永远无法企及的绝望？
“为什么……会是他？”独孤青峰的声音干涩沙哑，在风中几乎微不可闻。那个在青云梯上需要他等待，那个在基础修炼中需要他偶尔提点，那个他曾经视为必须由自己亲手击败、以证明自身道路正确的“吊车尾”……凭什么能拥有如此撼世之力？
他为了力量，不惜炼化幽冥血露，承受煞气蚀体之苦，日夜忍受血瞳反噬的折磨，甚至……即将踏上那条通往寂灭渊的不归路。他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进步不可谓不快，武师二重的修为在同辈中己堪称恐怖。
可与方才那一道光柱相比，他如今的力量，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砰！”
他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岩石上，坚硬的岩石瞬间布满裂纹，碎石飞溅。手上的疼痛丝毫无法缓解心中的焦躁与暴戾。
“看到了吗？这就是差距。”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是独孤败天通过那破碎玉符传来的意念，“你所谓的苦修，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过是孩童的把戏。仇恨，需要匹配仇恨的力量。你现在的程度……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复仇。”
独孤败天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入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独孤青峰身体微微颤抖，血瞳之中的红光剧烈闪烁，周围的黑暗仿佛变得更加粘稠，无数扭曲的怨魂幻影再次若隐若现，试图吞噬他的理智。
他猛地闭上双眼，疯狂运转幽冥府传授的秘法，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和躁动的血脉压下。不能失控！至少，现在不能！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血瞳己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过。但他紧握的拳头，以及周身愈发凛冽的寒意，却昭示着内心的波澜并未平息。
他缓缓抬起手，抚摸着腰间那柄冰冷的长剑。剑身漆黑，没有任何装饰，只在靠近剑镡处，刻着一个细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孤”字。这是独孤一族覆灭那夜，他唯一带出来的东西，是他父亲的佩剑。
以往，握住这柄剑，他感受到的只有沉甸甸的血仇和冰冷的杀意。他的剑道，是为杀戮而生，为毁灭而存。斩断羁绊，绝情绝性，方能获得极致的力量——这是独孤败天“证明”的道路，也是他一度认同的方向。
可就在刚才，目睹那毁灭光柱的刹那，在那极致的毁灭意志冲击之下，他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
那光柱的力量固然恐怖，但其本质，似乎并不仅仅是毁灭……在那焚尽一切的炽白深处，他仿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截然不同的韵味。并非他熟悉的死亡与幽冥，也非纯粹的暴虐，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接近本源的东西？仿佛毁灭的尽头，蕴藏着别的可能？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快得让他抓不住，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荡开了细微的涟漪。
他的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绪的微妙变化，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吟。不再是充满杀意的颤鸣，而更像是一种……疑惑？或者说，是沉寂己久的剑灵，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气息所触动，产生的一丝本能共鸣？
“我的剑道……难道错了？”这个念头如同鬼魅，不受控制地浮现。
追求绝对的力量有错吗？斩断软弱的羁绊有错吗？
可如果这条路是对的，为何他会在秦铭那充满毁灭、看似与他道路相似的力量面前，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仿佛自己的剑意，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壁垒？
他想起了西门羽偶尔看向他时，那复杂难明的眼神；想起了庄周那看似胡言乱语，却似乎暗藏机锋的“逍遥游”；甚至……想起了更早之前，在青云学宫，秦铭那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爬起时，眼中那不曾熄灭的、他称之为“愚蠢”的倔强光芒。
那些被他视为软弱、视为阻碍的东西，为何会在此刻，与那毁天灭地的力量景象，一同浮现？
独孤青峰的心，乱了。
他那颗被仇恨和冰冷包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剑心，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裂纹与动摇。
这并非认同，更非悔悟，而是一种基于对“力量”认知的冲击所产生的……困惑与探寻的萌芽。
他依旧渴望力量，渴望复仇，这一点从未改变。但他开始隐约感觉到，或许……力量的形式，并非只有独孤败天所展示的那一种绝对冰冷的毁灭？
就在他心绪纷乱如麻之际——
“嗖！”
一道幽暗的光芒，如同鬼魅般穿透夜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悬浮不动。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黑色骨符，表面刻画着一个狰狞的鬼脸图案，散发着精纯的幽冥气息。
幽冥府的传信符！
独孤青峰血瞳一凝，伸手将其摄入手中。神识探入，一段冰冷的信息流入脑海：
“青峰少主，府君有令，计划有变。‘钥匙’之力超出预估，生擒风险极大，转为‘毁灭’优先。七王之一，‘石运’大人己动身前往青云学宫附近接应。寂灭渊之行暂缓，请少主即刻前往指定地点与石运大人汇合，共商……夺取或毁灭‘钥匙’之大计。”
信息到此为止。
“石运……邪修七王中，以防御和力量著称的石运……”独孤青峰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血瞳之中寒光闪烁。
夺取？还是毁灭？
他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骨符，又抬头望了一眼青云学宫的方向，脑海中再次闪过那道炽白光柱，以及秦铭可能濒死的模样。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有对那股力量的渴望，有对秦铭境况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在意，更有对幽冥府这赤裸裸的“利用”与“命令”产生的本能反感。
但他没有选择。
为了力量，为了复仇，他只能沿着这条黑暗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他握紧了手中的黑色骨符和父亲留下的剑，最后看了一眼那即将彻底消散的炽白痕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只是在那冰层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独孤青峰”本身的决意。
身影一晃，他化作一道幽影，融入茫茫夜色，朝着骨符中指示的方位，疾驰而去。
剑心己动，前路……是更深沉的黑暗，还是绝境中的一丝微光？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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