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应急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墙壁上，如同十年前东宫烛火下的夜晚。凌烬解开秦溯被血浸透的衣襟，动作比对待任何精密仪器都要小心。
"医疗机器人呢？"秦溯虚弱地问，声音因失血而沙哑。
"能源耗尽了。"凌烬简短地回答，用消毒棉擦拭他肩部的伤口。这是今晚新增的伤，子弹擦过锁骨，再偏半寸就会击穿动脉。
秦溯因消毒液的刺痛微微抽气，却很快压抑住本能反应，恢复影卫特有的隐忍。这种隐忍刺痛了凌烬——他记得少年时的影受伤时还会不自觉地皱眉。
"你可以喊疼。"凌烬说，镊子精准地取出嵌入皮肉的碎石，"这里没有别人。"
秦溯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将军说笑了，这点伤不算什么。"
凌烬的手顿了顿。是啊，比起脊柱里那个追踪器，比起十年背负的叛徒之名，这点皮肉伤确实不算什么。
他继续手上的工作，视线却不自觉地被秦溯胸前交错的旧伤吸引。每一道疤痕都在讲述一个他不知晓的故事，一些他缺席的岁月。
"这道伤，"凌烬的指尖轻触一道横贯腹部的狰狞疤痕，"怎么来的？"
秦溯闭目养神："三年前，能源站爆炸。"
凌烬记得那场事故。官方报告说是设备老化，现在想来...
"是为了救我？"
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凌烬打开新的止血凝胶，冰凉的触感让秦溯微微颤抖。当他的手指抚过那道伤疤时，感受到手下肌肤不自觉地绷紧。
"疼？"
"不。"秦溯别过脸，"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不习惯被触碰，还是不习惯这种近乎温柔的对待？
凌烬没有追问。他仔细地涂抹凝胶，动作轻缓得不像个握惯了枪的将军。当包扎到肩部时，他注意到秦溯后颈的皮肤泛起细小的疙瘩——这是影卫训练留下的本能反应，对来自后方的接触格外敏感。
"放松。"凌烬低声道，"我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让两人都愣住了。多么讽刺，伤他最深的人，此刻却说着不会伤害他。
秦溯突然抓住凌烬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为什么？"
凌烬等待着他的问题——为什么相信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
"为什么你的手在抖？"秦溯问。
凌烬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确实在微微颤抖。不是疲惫，不是伤痛，而是一种他无法命名的情绪。
"我不知道。"他诚实回答。
秦溯松开手，仰头靠在墙上。应急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
"你以前不会这样。"他轻声说，"从前你给我包扎时，手很稳。"
凌烬记得。少年时每次对练受伤，都是他给影包扎。那时他的手确实很稳，因为知道这些皮肉伤无足轻重。而现在...
"因为现在我知道了，"凌烬继续包扎的动作，"这些伤有多重。"
不仅是身体的伤，更是十年误解的伤，独自背负的伤，在黑暗中默默守护却无人知晓的伤。
包扎完毕时，凌烬的手无意间擦过秦溯腰侧的皮肤。两人同时一震，某种熟悉的电流在触碰间流窜——这是他们年少时特有的感应，源于共同训练形成的精神链接，本以为早己随着时间消散。
"还在..."秦溯喃喃自语。
凌烬没有收回手。他的掌心贴着那道腰侧的旧伤，感受到皮肤下有力的心跳。这个位置，曾经在训练中为他挡下过致命一击。
"告诉我，"凌烬的声音低沉，"还有多少伤是为我受的？"
秦溯闭上眼："不记得了。"
"说谎。"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许久，秦溯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
"每一道都是。"
凌烬的呼吸停滞了。这三个字比任何控诉都更沉重，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他继续为秦溯处理其他伤口：手臂上的擦伤，腿上的割伤，还有...背后那道最深的伤疤。当他的手指抚过脊柱上那个追踪器植入的位置时，秦溯整个人都绷紧了。
"疼吗？"凌烬问。
"习惯了。"
凌烬的指尖在那处停留。这个装置不仅是个追踪器，更是个枷锁，时刻提醒着秦溯他曾经的身份，以及那些被篡改的记忆。
"我会帮你取出来的。"凌烬承诺。
秦溯没有回应，但凌烬感受到他身体的轻微放松。
处理完所有伤口，凌烬为秦溯披上干净的外袍。这个过程中，他们的手指多次相触，每一次都带来那种熟悉的电流感，仿佛他们的身体还记得彼此，即使心灵曾一度迷失。
"睡吧。"凌烬说，"我守夜。"
秦溯躺下时，无意识地抓住了凌烬的衣角，像个害怕被丢弃的孩子。这个细微的动作击碎了凌烬最后的防线。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那只手："我不会走。"
月光从破损的窗户洒入，为秦溯沉睡的面容镀上一层银边。凌烬凝视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第一次允许自己去想——如果当年没有那场政变，如果他们不曾分离...
但命运没有如果。他们只能带着满身伤痕，在废墟中继续前行。
凌烬的手指轻轻拂过秦溯眼下的阴影，低声许下誓言：
"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
不是作为将军对下属的命令，而是作为一个亏欠太多的人，对另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的承诺。
夜色渐深，两人的呼吸在寂静中渐渐同步，如同多年前那些共同守夜的晚上。
有些羁绊，纵使被时光和误解撕裂，依然在灵魂深处默默生长，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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