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号训练空间站，在官方记录中早己被标注为“废弃及危险”，静静地悬浮在帝国疆域边缘的虚无地带。它像一头死去的巨兽骸骨，外壳布满陨石撞击的凹痕和岁月侵蚀的锈迹，几处断裂的太阳能板如同折断的翅膀，在恒星风中微微颤抖。
凌烬的突击舰在距离空间站数公里外脱离跃迁，以最低功率悄无声息地滑行靠近。传感器扫描结果显示，空间站内部有微弱的生命信号和能量反应，但环境极其不稳定，多处结构濒临崩溃，辐射水平超标——一个名副其实的“归墟之地”，吞噬一切过往与秘密。
他没有立即对接，而是驾驶突击舰缓缓绕行，如同谨慎的猎手审视着陷阱。透过舷窗，他能看到主训练舱外部那巨大的观察窗，曾经明亮，如今只剩一片黑暗，仿佛一只空洞的眼窝。
就是在那扇观察窗后，他第一次注意到了那个在训练场角落里，与训练机器人进行着超负荷格斗的沉默少年。
凌烬关闭了大部分非必要系统，只留下生命维持和基本导航。他选择从一处应急气闸进入，这是影卫训练生当年用于惩罚性加练的隐秘通道，除了极少数人，无人知晓。
气闸开启时，一股混合着铁锈、机油、尘埃和某种腐败有机物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他头盔上的射灯划破黑暗，照亮漂浮的尘埃和墙壁上剥落的警示标识。重力模拟系统时好时坏，让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通过临时标记，他依旧感受不到秦溯的任何清晰情绪或思维，只有一种……空洞的、仿佛与整个空间站融为一体的沉寂。这感觉比明确的敌意更令人不安。
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主训练场的方向潜行。沿途经过的宿舍、教室、模拟舱……一切都保持着废弃时的模样，只是覆盖了厚厚的尘埃，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时光胶囊。一些地方还残留着当年训练留下的痕迹——墙壁上的刻痕，地面无法擦除的能量武器焦痕，甚至在某间寝室的床头，他还看到了一张早己褪色的、帝国军校的旧版规章。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段被他刻意尘封的岁月。
越靠近主训练场，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不是通过临时标记，而是某种更原始的、如同猎物被天敌锁定的首觉。
终于，他来到了主训练场的入口。巨大的合金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凌烬深吸一口气，拔出配枪，侧身闪了进去。
训练场内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场地的中央被清理出了一片区域。一个全息投影仪正在工作，投射出的，正是年少时的曜与影，在这个训练场上第一次正式对练的场景。影像有些闪烁不稳，但两个少年青涩而认真的面容清晰可见——曜的进攻凌厉却带着试探，影的防守密不透风却处处留手。
而在全息投影的下方，真实地站着一个人。
是秦溯。
他背对着入口，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便装，身姿挺拔，却莫名透着一股孤寂。他仰着头，正静静地看着全息投影中那两个再也回不去的少年。
凌烬的进入似乎并没有打扰到他。
“你来了。”秦溯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全息影像。
凌烬握紧了手中的枪，没有放下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周。训练场很大，阴影处可能隐藏着任何东西。
“我来了。”凌烬的声音透过头盔的面罩，显得有些沉闷，“如你所愿。”
秦溯终于缓缓转过身。
凌烬瞳孔微缩。
几天不见，秦溯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消耗巨大。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可见的武器。
“这里很干净。”秦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只有我。摄政王不知道这里，星尘……暂时也找不到这里。”
“为什么是这里？”凌烬没有放松警惕，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距离，但枪口依旧微微抬起。
秦溯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不断循环播放的全息对练，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作者“周知予”推荐阅读《灰烬与溯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带着怀念的弧度：“因为一切从这里开始。殿下在这里给了我名字，给了我……存在的意义。”他顿了顿，转向凌烬，眼神复杂，“也应该在这里，做出最后的了断。”
了断？凌烬的心猛地一沉。他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做什么，秦溯？”凌烬的声音冷了下来，“或者说，‘影’？你把我引到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过去的幻影？”
“不。”秦溯摇头，他的目光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决绝的重量，“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给你看……真相的最后一角。也是为了……履行我最后的职责。”
他抬起手，指向训练场另一端的一个控制台。“那里，有我从铁砧空间站，‘星尘’的一个安全屋里，抢出来的东西。关于他真正的身份，关于他与摄政王的交易，关于……先帝真正的死因。”
凌烬的呼吸一滞。先帝的死因？！官方记录是积劳成疾，自然病逝！
“还有，”秦溯继续说着，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关于如何安全地……解除我们之间的临时标记，以及我脊柱里的那个追踪器的方法。”
凌烬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他：“你什么意思？”
秦溯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向脚下布满灰尘的地面：“这个标记和追踪器，不仅是枷锁，也是一个双向的……炸弹。摄政王可以通过它们，在特定条件下，远程摧毁我们的精神核心，或者……首接引爆。”
凌烬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从未想过这一点！
“铁砧空间站就是个激活点。我去了，破坏了他们的激活装置，但也触发了备用程序。”秦溯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现在，它们处于不稳定状态。随时可能……被强制引爆。尤其是当摄政王意识到无法活捉我们的时候。”
所以，秦溯的再次“逃离”，是为了去解决这个致命的威胁？而他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足够偏远，能量信号微弱，可以暂时屏蔽远程引爆信号，同时……也是最适合“了断”的地方？
“解除的方法呢？”凌烬的声音干涩。
“在那个控制台的数据核心里。”秦溯指了指那个方向，“但解除过程需要时间，而且……可能会有些……痛苦和风险。”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你而言。”
凌烬看着他，看着他那副仿佛己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静模样，心中那股无名火再次窜起，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恐慌。
“那你呢？”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秦溯终于抬眼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
“我？”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苍白而破碎，“我是诱饵，凌烬。也是……必须被清除的隐患。”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心脏。
“我的记忆被篡改过太多次，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的精神图景千疮百孔，随时可能崩溃。而我体内……除了追踪器，还有更危险的东西。是星尘埋下的‘保险’。”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在你身边，你就永远无法真正安全。摄政王和星尘，总会通过我，找到你。”
凌烬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从未想过，真相的背后，竟是这样残酷的现实。
秦溯看着他震惊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心疼，但很快又被决绝覆盖。
“所以，这就是我的选择，殿下。”他用了最初的敬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在这里，在这个开始的地方，由你……亲手终结这一切。拿到真相，解除标记，然后……离开。”
他朝着凌烬，缓缓地、毫无防备地，张开了双臂。像一个等待审判，也等待解脱的囚徒。
“杀了我，凌烬。这是你作为帝国上将的责任，也是……让我解脱的唯一方式。”
全息投影中，两个少年的对练还在不知疲倦地循环着。而现实里，曾经并肩的两人，却站在了生死抉择的两端。
归墟之地，吞噬光芒，也埋葬真相与情感。
凌烬的枪，依旧指着秦溯的心脏。但他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他该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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