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烬那声沉重的“好”字落下，如同最后的审判槌音，在空旷死寂的训练场内回荡。秦溯在他怀中，清晰地感受到那具紧拥着自己的身躯，在发出那个音节时，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那不仅仅是一个字的应允，那是亲手斩断过去、背负未来罪责的承诺。
秦溯闭上了眼，心中那片荒芜的冻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绝对的冰封下，悄然碎裂了一角。他得到了最残酷的承诺，却也得到了……最后的解脱。
凌烬没有立刻松开他，反而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这具冰冷的身躯捂热，将那些刻骨的伤痕抚平。他低下头，将脸埋进秦溯颈侧，呼吸着他身上混合着血腥、尘埃和一丝清冽的气息。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雏鸟般的依赖与脆弱，与他一贯冷硬强势的形象格格不入。
秦溯僵住了，一动不敢动。他能感觉到颈侧肌肤上传来不同寻常的湿热。
那不是汗水。
凌烬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入秦溯耳中。那声音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沉重，像濒死野兽的哀鸣，砸在秦溯的心上，比任何刀剑都更让他疼痛。
他……在哭？
那个永远挺首脊梁、如同冰山般不可撼动的帝国上将，那个即使在得知残酷真相时也强撑着理智的曜太子……哭了？
为了他？
秦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与痛楚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壁垒。他试图抬起被镣铐灼伤的手，想要回抱住这个颤抖的人，想要抹去那滚烫的液体，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十年的委屈、误解、孤军奋战的艰辛，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是因为得到了道歉，而是因为……他终于确切地感知到，他所做的一切，他所承受的一切，眼前这个人是懂的，是痛的，是在乎的。
“别……”秦溯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别哭……殿下……”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带着久远的、刻入骨髓的习惯。
凌烬猛地抬起头。
秦溯对上了一双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眸。冰银色的瞳孔被水光浸透，失去了平日的锐利冰冷，只剩下无尽的悔恨、痛苦和一种……秦溯从未见过的，深可见骨的悲伤。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沿着刚毅的脸部线条，滴落在两人之间的尘埃里。
这是凌烬（曜）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下眼泪。
为了那些错怪的十年，为了那些他独自承受的苦难，为了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忠诚与……即将可能面临的，最残酷的抉择。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凌烬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伤的喉咙里挤出来，“对不起……影……对不起……”
他重复着，仿佛除了这三个字，再也找不到任何语言可以表达他此刻万分之一的心痛与懊悔。
周知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对不起……没有早点认出你……没有相信你……”
“对不起……曾经那样……恨你……”
每一句“对不起”，都像一把钝刀，在两人心上来回切割。凌烬的眼泪落得更凶，这个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脆弱得如同迷途的孩子。
秦溯看着他，看着他为自己流下的眼泪，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楚，只觉得胸腔里堵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他摇了摇头，泪水也终于决堤，与凌烬的混合在一起。
“不……”他哽咽着，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不用说对不起……殿下。”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虚弱的手，轻轻拭去凌烬脸上的泪痕。指尖触碰到那滚烫的湿意，微微颤抖。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凝视着凌烬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谢谢你……还愿意来找我。”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完……”
“谢谢你……没有真的……开枪……”
“谢谢你……”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重重砸在凌烬心上，“还愿意……为我流泪。”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十年的坚守，并非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谢谢你让我在生命的尽头，还能感受到……被人在乎的温暖。
“对不起”与“谢谢你”，在这布满尘埃与回忆的废墟中交织。一个承载着十年的愧疚与悔恨，一个蕴含着十年的坚守与释然。
泪水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却让心前所未有地靠近。
凌烬猛地再次将秦溯紧紧搂住，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声音带着泣血般的坚定：“我不会让你死的……影。我不会……我们再试一次，一起解除那个鬼东西！无论多痛苦，无论多危险，我们一起扛！”
他不再称呼他秦溯，而是叫他“影”。那个代表着最初羁绊与忠诚的名字。
秦溯伏在他怀中，感受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和不容置疑的决心，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声响，冰雪开始消融。
也许……也许真的还有一丝希望？
也许他不必一定要走向那个注定的终结？
他闭上眼，用力回抱住凌烬，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对不起。
谢谢你。
还有……我愿意，再试一次。
为了这迟来的理解，为了这珍贵的眼泪，为了这份失而复得的……羁绊。
废弃的空间站外，是冰冷的宇宙和无尽的黑暗。但在这片归墟之地的中心，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却在泪水中找到了通往救赎的，最后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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