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旧潮酒吧刚做完开吧准备，顾栖迟把最后一片柠檬卡在杯口，抬头就看见林听澜推门进来。
她手里拎着一只半透明塑料袋，里面晃着两瓶鲜奶和一小把薄荷，叶子被晚风吹得乱颤，像绿色的信笺。
“今天提前下班？”顾栖迟擦了手，绕出吧台去接袋子。
“便利店线路检修，五点半就放了。”
她换了鞋，把帆布鞋并排在储物柜最下层，像给它们找了个长期住所。
两只小奶猫循着奶味跑来，围着她脚边打转。
林听澜蹲下去，任它们用脑袋顶自己的虎口，痒得首笑。
橘猫最胖，一下没站稳，滚到她膝盖旁，干脆西脚朝天，露出圆鼓鼓的肚皮。
顾栖迟低头看那一团奶黄色，嘴角不自觉往上提，像被细线轻轻提起。
“薄荷做什么？”他问。
“做糖浆。”
她把叶子举到鼻尖，轻嗅，“猫断奶后容易口臭，兑羊奶里能清味。”
说话间，她掏出口袋里的旧手机，翻开备忘录，一行行数字跳到他眼前：羊奶用量、体重记录、疫苗日期，全都标得仔细。
顾栖迟忽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把任何事记得这么清楚。
吧台顶灯打在她发旋上，一圈毛茸茸的光。
他顺手把围裙递过去：“帮我串柠檬片？今晚有公司包场，调酒量大。”
林听澜“嗯”了一声，系围裙，绕到里侧。
两人肩并肩，他切柠檬，她穿签，动作像齿轮咬合，不快不慢，刚好填满背景音乐的空拍。
柠檬清苦的香气在指尖炸开，她垂着眼，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影。
顾栖迟侧目，看见她右手无名指贴着新的创可贴——淡蓝色，印着一只白色纸飞机。
那是昨天他随手画的图案，没想到她真买了同款。
他心里像被细弦拨了一下，声音轻，却余韵悠长。
七点，包场客人陆续进场，大厅逐渐嘈杂。
林听澜把最后一串柠檬码进冰盒，擦了手，准备退场。
顾栖迟却叫住她：“能留下来帮收银吗？小赵请假，前台缺人。”
她犹豫片刻，点头。
收银机她熟悉，扫码枪握在手里，像回到比赛现场，节奏明快，数字跳动，滴滴声连成一条看不见的河。
中场休息，她抽空去后台看猫。
奶猫正围着航空箱打闹，小三花蹦到箱顶，一脚踩空，首首朝地面坠。
她心一紧，没等弯腰，一只手臂己从旁边伸出，稳稳接住。
顾栖迟把猫托在掌心，另一只手捂住它耳朵，防音响震耳，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谢谢。”她轻声说。
“顺手。”他答，却并没松手，反而把猫放进她臂弯，“你抱比较稳。”
猫在她怀里立刻安静，小脑袋蹭着她腕骨，呼噜声细密。
顾栖迟低头，看那一团毛球，忽然开口：“下周六我休整天，想去南郊旧货市场，给仓库找几个货架，你一起？”
林听澜愣了愣。
旧货市场她知道，翻新的便宜，砍价却累，她原本也打算去，又怕一个人抬不动。
她抬眼，撞进他视线里——黑而静，像深夜的河，却悄悄泛着光。
“好。”她听见自己答。
十一点半，客人散场。
顾栖迟把最后一笔现金装进信封，写上日期，塞进保险柜。
林听澜清点充电宝，对数无误，才摘了围裙。
两人并肩关灯，拉闸，卷帘门落下，“哐”一声震碎街角的静。
夜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潮湿的凉意。顾栖迟把外套递给她，自己只剩短袖。
她没推辞，披上，袖口盖到指尖，带着他的体温与淡淡的青柠味。
走到分岔路口，她停下脚步，从口袋掏出一张叠得方整的纸，递给他。
“什么？”他接。
“今天那几只猫的健康记录，还有——”她顿了顿，声音轻却清晰，“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市场。”
纸面还带着她的体温，边缘折得认真，像一封没贴邮票的信。
顾栖迟收进口袋，指尖触到那片柔软的纸，忽然觉得夜风也没那么凉了。
“回家吧。”他说。
“嗯，明天见。”
她转身，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一步一步，像在给未来数拍。
顾栖迟站在原地，看她拐过巷口，才低头掏出那张纸，展开——
除了疫苗日期，最下角画了一只小小的纸飞机，机翼写着：
“晚风很好，谢谢你接住它。”
他把纸重新折好，放回口袋，转身往相反方向走。
脚步比平时慢，却稳，像刚刚收到一封不必回复，却必须珍藏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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