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旧潮打烊。顾栖迟把卷帘门合到一半，让路灯漏进来，像给黑夜留条缝。
林听澜蹲在吧台里数零钱，指尖冻得发红——暖气锅炉坏了，维修工要明早才来。
“回去？”他问，声音带着刚抽过烟的沙哑。
“再等等。”她搓了搓手，把最后一枚硬币塞进收银机，“便利店那边临时排班，我西点才上班，想省点暖气费。”
省字说得轻，却像冰锥落进他心里。
顾栖迟没再劝，转身进仓库，再出来，手里多一条灰色毯子，洗得发白，边角还留着“OLD TIDE”的绣标。
他把毯子丢给她，声音短，却烫：“盖着，别冻死在我店里。”
林听澜没推辞，把毯子裹在肩上，像披上一层月光。猫跑过来，钻进她怀里，尾巴扫过她手腕，像给黑夜盖了章。
两点西十，气温骤降。窗外飘起细雪，像有人在天上撒盐。林听澜窝在卡座，毯子盖到下巴，手机屏幕亮着——她在看租房软件，最便宜的一居室，月租一千二，押一付三。她滑动手指，把“收藏”一个个删掉，像给梦想截肢。
顾栖迟坐在吧台，用锉刀修一把断柄开瓶器，金属屑落在桌面，像细小的雪。他抬眼，看她在光影里缩成小小一团，喉结滚了滚，终究没出声。
三点，雪越下越大，风把广告牌吹得“哐哐”响。
林听澜起身，把毯子叠好，放回吧台，声音轻，却稳：“我该走了。”
“外面零下三度。”他皱眉，像看一个不要命的醉汉。
“走快点，就不冷了。”她笑，眼尾却红，像被风吹伤的。
顾栖迟没再劝，只转身进仓库，再出来，手里多一把折叠遮阳伞——
夏天剩下的，伞骨断了两根，用白色电工胶布缠得发亮，像临时绷带。他把伞递给她：“风雪专用，半价买的，你出一半。”
林听澜接过，笑出声，眼睛却酸：“夏天买的，冬天用，划算。”
“别废话。”他帮她把伞撑开，伞面倾向她那一侧，自己左肩暴露在雪里，像给黑夜递了张护身符。
两人并肩出门。雪落在伞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天上撒纸屑。巷口的风像刀子，割得人脸生疼。
林听澜把围巾往上拉，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走到公交站，末班车刚走，站牌空无一人。雪落在铁皮顶棚，发出“哒哒”脆响，像给黑夜数拍。
林看站牌，下一班要一小时后，她咬了咬唇，像咬掉一个无可奈何。
“去我那儿。”顾栖迟突然开口，声音低，却稳，像在报酒名，“锅炉坏了，但有电热毯，猫也在。”
她愣住，雪花落在睫毛上，瞬间化成水，像来不及坠落的泪。
“省得你西点再出来。”他补了一句，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紫的指尖，像给黑夜找补一个理由。
林没推辞，只伸手，用指尖碰了碰他腕骨，像确认温度：“好，但我要付房租。”
“半价。”他答得干脆，转身往巷子里走，脚步比平时快，却稳。
旧潮二楼是顾栖迟的临时宿舍，二十平米，一张床，一只衣柜，一台小太阳电暖器。
他推开门，暖气扑面而来，像给黑夜递了张邀请函。林站在门口，局促地拍了拍身上的雪，像怕把温暖踩脏。
“沙发套刚换。”他指了指那张旧布艺沙发，灰色，短了一截，刚好够一个人伸首腿。
林把伞立在门边，像收起一把夏天。
猫跑过来，围着她脚踝打转，尾巴扫过她小腿，像给黑夜盖了章。
他抱来一条厚毯子，扔给她：“电热毯功率小，只能热半边，你睡床，我睡沙发。”
“沙发就行。”她笑，却没坚持，把毯子铺在沙发上，像给黑夜铺了层软垫。
洗漱完，她穿着他的旧T恤走出来，宽大，领口洗得发白，像套着一层月光。猫跳上沙发，趴在她脚边，呼噜声细密。
顾栖迟靠在床边，用遥控器调小太阳，光落在她侧脸，像给黑夜点了盏小夜灯。
“睡吧。”他说，伸手关灯，房间瞬间暗下来，只剩电热毯的指示灯，像一颗红色的星。
林没闭眼，只伸手，用指甲在沙发木板上轻轻划了一道，极浅，却重：一个小小的“L”。
“盖章。”她轻声说。
“盖了。”他答，声音低，却烫，像给黑夜上了锁。
半夜，猫钻进她怀里，她却被冻醒——电热毯自动断电，室温降到十度以下。
她蜷成一团，牙齿打颤，像被 fotten 的音符。
忽然，一条毯子落在她身上，带着体温，像临时升起的月亮。
顾栖迟蹲下来，把另一条毯子盖在她脚边，声音哑：“电热毯坏了，我忘了修。”
“没事。”她笑，却抖得说不出完整句子。
他犹豫半秒，伸手，把猫抱走，自己钻进毯子，躺在沙发边缘，像给黑夜补了层屏障。两人之间隔着一只猫，却共享同一条体温曲线。
“还冷？”他问。
“不冷了。”她答，声音轻，却稳，像给黑夜最后一次确认。
猫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滚，尾巴扫过他腕骨，像给未来盖了章。
清晨五点，雪停了。窗外，屋顶积了薄薄一层白，像给世界铺了张没写字的信纸。
林听澜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滚到沙发边缘，额头抵着他肩，呼吸落在他颈侧，像一条刚被命名的暗线。
她悄悄起身，把毯子盖回他身上，像给黑夜掖好被角。洗漱完，她穿着他的旧T恤，蹲在玄关写留言——
「半价房租，放桌上了，猫说谢谢。」
字迹轻，却重，像给黑夜留一张船票。
她把钱压在猫食盆下，转身推门，雪在脚下发出“咯吱”脆响，像给未来数拍。
他笑，短促，却真，像给黑夜最后一次确认。
雪还在下，却不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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