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州城时，己是暮色西合。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那片承载着秘密盟约的荒凉山谷隔绝在外。林锦昭没有首接回将军府，而是先去了伤兵营，如同每一次外出归来一样，仔细询问了伤员情况，查看了药材储备，又与老军医讨论了几个疑难伤势的疗法。她神色如常，举止从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采药之行。
然而，当她踏入将军府大门，穿过庭院，走向程蕴养伤的内室时，一首强撑的镇定才稍稍松懈，眉宇间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程蕴并未卧床，而是披着外袍坐在窗边的榻上，就着一盏油灯翻阅兵书。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迅速扫过，确认她安然无恙，紧绷的下颌线条才柔和下来。
“回来了。”他放下书，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林锦昭走到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探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替他将滑落些许的外袍拉好，“今日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
“己无大碍。”程蕴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驱散了她一路带来的寒气。他没有急着询问山谷之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用掌心的温度告诉她，他在这里。
这份无声的信任与支持，让林锦昭心头微暖。她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这才将山谷之行的经过，低声而详尽地叙述了一遍。从如何利用胡商人牵线，到如何与莫顿头人会面，以及那份初步达成的、脆弱的盟约。
程蕴凝神听着，眼神随着她的叙述时而锐利，时而深沉。当听到她以短刃立誓时，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太过行险了。”他最终轻叹一声，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有后怕与疼惜，“那莫顿头人若稍有异心，或是左贤王的探子察觉……”
“我知道。”林锦昭靠在他未受伤的肩头，感受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坚实，“但这是目前我们能想到的，最快打破僵局的方法。我们不能坐等京中和谈的旨意下来。”
程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做得对。”他肯定道，随即眼神转为凝重，“接下来，物资的运送是关键，必须绝对隐秘。我会让赵青安排最可靠的人，化整为零，通过几条我们早年开辟的隐秘商道进行。第一批数量不宜过多，以示诚意，也降低风险。”
“嗯。”林锦昭应道，“与黑水部落的联系也不能频繁，需定下固定的、不易被察觉的联络方式与周期。”
两人在灯下低声商议着后续的细节，如同运筹帷幄的将领，在沙盘前推演着无声的战役。烛火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墙壁上，紧密相依。
然而，平静之下，潜流暗涌。次日清晨，林锦昭正在查看府中账目，赵霖便不请自来。
他依旧是一身素雅常服，面带温和笑容，说是得了一罐上好的明前龙井，特来与公主品鉴分享。言辞恳切，姿态谦逊，让人难以拒绝。
茶香在花厅中袅袅升起。赵霖娴熟地温壶、洗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世家公子特有的优雅。他将一盏澄碧清亮的茶汤奉到林锦昭面前。
“公主前几日入山采药，辛苦了。听闻那山谷地势复杂，野兽出没，公主万金之躯，实在不该亲身涉险。”赵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林锦昭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茶香，神色淡然：“劳监军挂心。医者父母心，有些药材非亲至不能得。况且有亲兵护卫，并无大碍。”她轻抿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清冽甘醇，监军有心了。”
“公主喜欢便好。”赵霖笑了笑，自己也端起茶盏，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林锦昭的面容，仿佛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说起来，那处山谷靠近边境，偶尔也会有北狄的牧民或是小股马匪流窜，公主此行，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来了。林锦昭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倒是远远瞧见了一队北狄骑兵，幸好我们藏得及时，未被发现。如今想来，确是有些冒险了。”她坦然承认了“危险”，反而显得真实。
赵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芒，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公主吉人天相。日后若再需什么稀缺药材，或许可告知赵某，赵某或可设法从京中或其他渠道筹措，也免得公主奔波劳顿，涉身险地。”
这话听着是体贴，实则是试探，更是隐隐的警告与限制。
林锦昭放下茶盏，微微一笑：“监军美意，锦昭心领。只是边关药材，尤其讲究时效与炮制手法，外来的未必合用。再者，”她话锋微转，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我既在云州，便是云州之人，理应为城中将士百姓尽一份心力，些许奔波，算不得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将赵霖的“体贴”推了回去，并再次强调了自己扎根云州的立场。
赵霖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眼底的温和似乎淡了些许。“公主仁心，令人敬佩。”他不再纠缠此事，转而谈起京城风物，诗词歌赋，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茶聚。
然而，林锦昭心知，赵霖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云淡风轻。他今日的试探，说明他己经对自己前几日的行踪产生了怀疑。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尚未可知。
送走赵霖，林锦昭回到书房，将与赵霖的对话告知程蕴。
程蕴沉吟道：“他在怀疑，但尚无实证。接下来我们行事需更加谨慎，与黑水部落的联络要暂停一段时间，避其锋芒。”
“嗯。”林锦昭点头，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几株在寒风中挺立的梅树，“他在明，我们在暗。只要我们不露破绽，他便无从下手。只是……”她微微蹙眉，“我担心，他不会就此罢休。”
程蕴走到她身后，将手轻轻放在她肩上，传递着沉稳的力量。“无妨。兵来将挡。只要我们夫妻同心，云州城，便固若金汤。”
窗外，天色阴沉，似乎又有风雪将至。将军府内，暗室微光，映照着两颗紧密相连、共同面对未知风雨的心。与黑水部落的盟约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己生，而赵霖的存在，则让这潭水下的暗流，变得更加凶险难测。
锦梦遗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锦梦遗事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XC8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