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将军府门前己是车马辚辚。北境军情紧急，程蕴决定即刻启程。林锦昭裹着素色斗篷，在晨雾中登上马车。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毡毯，一角堆着几卷兵书，这是程蕴惯用的马车。
“启程。”
车外传来他简洁的命令。车队便在这朦胧的晨光中，驶出了尚在沉睡的京城。
离了官道，路渐渐难行。马车颠簸得厉害，林锦昭扶着车窗，忍着胃里不断的翻涌。
她扭头看向窗外，想要转移一些注意力，看着窗外景色从繁华市镇变为荒凉野地。
北方的风带着沙尘，即便关紧车窗，仍有细沙钻进来，落在衣袖上。
午间歇马时，程蕴策马来到车旁。“公主可还适应？”
她掀开车帘，对上他被风沙磨砺得更加冷硬的侧脸。“尚可。”
他递来一个水囊，“前面要过落雁峡，路更颠簸。公主若不适，可告知车夫慢行。”
她接过水囊，指尖触到他掌心厚重的茧。那茧子粗粝，是常年握缰绳、持兵刃磨出来的。这样的手，与京城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截然不同。
果然，落雁峡的路比她想象的更难行。马车剧烈摇晃，她不得不紧紧抓住车窗边缘，脸色越发苍白。一个剧烈的颠簸，她放在身旁的医箱翻倒在地，里面的药材洒了一地。
“停车。”
车队应声而止。程蕴策马过来，“何事？”
她己蹲身在收拾散落的药材。“无事，只是医箱翻了。”
他下马走近，看着她仔细地将一味味药材捡起、分类。那些晒干的草药散发着苦涩的清香，与这北境荒凉的气息格格不入。
“公主随身带着这些？”
“习惯了。”她头也不抬，“北境苦寒，难免有用得上的时候。”
他沉默地看着她动作娴熟地收拾，忽然也蹲下身，帮她扶正医箱。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铁锈味，那是铠甲的气息。
“将军！”前方有斥候疾驰而来，“发现流民！”
程蕴立刻起身，“多少人？从何处来？”
“约莫二三十人，从北边逃难来的，说是家乡遭了马匪。”
他翻身上马，“带路。”
林锦昭收拾好医箱，也下了车。“我与将军同去。”
他皱眉，“流民混乱，公主还是......”
“既是逃难，必有伤患。”她己走向自己的马车，“我带着药。”
流民聚集在山谷避风处，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见到官兵，他们惊慌地挤作一团。程蕴下马，示意亲兵收起兵器。
“老人家，”他走向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你们从何处来？”
老者颤巍巍地行礼，“回军爷，我们从黑水村来。前些日子来了马匪，烧杀抢掠，村里死的死，逃的逃......”
林锦昭己打开医箱，走向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那孩子发着高烧，小脸通红。她仔细诊脉，又查看了孩子的舌苔。
“是风寒入里。”她取出银针，在孩子的穴位上轻轻施针。不过片刻，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
她又走向一个腿上带伤的青年。那伤口己经化脓，散发着恶臭。她面不改色地清洗、上药、包扎，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
程蕴站在一旁，看着她在流民中穿梭。素色的斗篷沾了尘土，发髻也有些松散，可她专注的神情，竟比在京城华服盛装时更加耀眼。
“将军，”亲兵低声回报，“问清楚了，是北狄的散兵流勇扮作马匪，己经骚扰了好几个村子。”
他眼神一凛，“具置？”
待流民都得到安置，天色己近黄昏。程蕴下令在附近扎营。篝火燃起时，林锦昭终于忙完，在火堆边坐下，轻轻揉着酸痛的手腕。
他递来一块烤热的饼，“辛苦公主了。”
“分内之事。”她接过饼，小口吃着。饼很硬，带着烟火气，却是这一天来第一口热食。
夜幕低垂，北境的星空格外清晰明亮。星河横贯天际，万千星辰如碎钻般闪烁。她仰头望着，忽然想起宫中的星空，总是被宫灯映得暗淡。
“看那边，”程蕴不知何时坐在她身旁，指向北方，“最亮的那颗，是北辰。在边关迷路时，看着它就能找到方向。”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颗星孤独地悬在天幕上，明亮而坚定。
“将军常年在边关，想必很熟悉这些星辰。”
他沉默片刻，“比熟悉京城的路更熟悉。”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只是一个在星空下思念故乡的旅人。
“公主可知，”他忽然问，“为何要带你来边关？”
她转头看他。火光在他眼中跳跃，让人看不清情绪。
“不是因为怀疑我是父皇的眼线吗？”
他低笑一声，笑声很快散在夜风里。“起初是。但......”他顿了顿，“边关的医者很少，伤患很多。”
一个亲兵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神色立刻凝重起来，起身时又恢复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将军模样。
“公主早些休息，明日要赶路。”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望向北方那颗最亮的星。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远方的沙尘气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边关也许不像想象中那样可怕。
至少这里的星空，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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