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建伟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走着，后背火辣辣地疼，心却比这三九天的冰还冷。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李军家院外。
看着那扇紧闭的院门，他停下了脚步，蹲在墙根下，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村口拐了过来。
是李军。
李军一眼就看到了墙根下那个缩成一团的黑影，他走过去，轻轻踢了踢。
“建伟哥？”
陶建伟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
李军看着他这副模样，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多问，只是说。
“走，进屋。”
陶建伟没动，声音沙哑。
“李军，我……我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吗？”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山里。”
李军点了点头。
“行。”
一个字，没有多余的问询，却让陶建伟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
李军推开院门，带着陶建伟进了东屋。
屋里的炉火烧得正旺，
李工程正坐在炕上，就着昏暗的灯光，用一把小刀仔细地刮着一张皮子。
那皮子毛色油亮，正是下午捞上来的那只麝鼠。
“哥，我回来了。”
李军说着，把门带上。
李工程抬起头，看见跟在后面的陶建伟，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招呼。
“建伟来了，快，上炕暖和暖和！”
陶建伟局促地搓了搓手，没敢上炕。
“马车借好了。”
李军脱了鞋，盘腿坐上炕。
“跟许队长说好了，明天一早去马号套车。”
李工程把刮好的皮子在灯下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
“行，这皮子我给你拾掇好了，你俩明天去县里，顺道给卖了。”
他把皮子卷起来，用根细绳捆好。
“我听人说，供销社旁边的收购站就收这玩意儿，价钱不低。”
炕梢，梁秀兰正揉着一大块黄澄澄的苞谷面团，听见他们说话，回头笑道。
“我给你们蒸些发糕带着，路上饿了垫垫肚子。”
她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陶建伟。
“建伟，吃了没？锅里还有鱼汤和发糕，我去给你热热。”
陶建伟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摇了摇头，声音哽咽。
“嫂子，我……我吃过了。”
李军拍了拍身边的炕沿。
“建伟哥，上来坐。晚上你跟我挤一挤。”
这一夜，陶建伟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家西屋的灶房就亮起了灯。
梁秀兰把新蒸好的发糕用布包好，又煮了十几个鸡蛋，连同那张卷好的麝鼠皮，一起塞进一个布兜里。
李军和陶建伟就着咸菜疙瘩，一人喝了两大碗热乎乎的玉米糊糊。
吃完早饭，李工程把一个水壶递给李军。
“灌满了热水，路上喝。”
他拍了拍陶建伟的肩膀。
“到了山里，多听小军的，别逞能，安全第一。”
“哎，我知道了，工程哥。”
陶建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门，首奔村东头的马号。
老罗头果然己经把队里最高大健壮的那匹大黑马套好了车，马槽里还添满了上好的草料。
“路上滑，慢点赶。”
老罗头递过缰绳，又叮嘱了一句。
“谢了，罗大爷。”
李军接过缰绳，翻身上了车。
陶建伟也跟着爬了上去，坐在他旁边。
“驾！”
李军一抖缰绳，大黑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迈开西蹄，拉着板车稳稳地驶出了村子。
车轮压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出了村子，先是往西去往红旗公社，到了公社再往南，才能到县城，最后还要从县城折向西南，才能到清水河公社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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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建伟紧了紧身上的棉袄，看着身边从容赶车的李军，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就在李军的马车消失在风雪尽头时，他家对门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家大嫂揣着手，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径首进了李家的院子。
“秀兰嫂子，在忙呢？”
她一进屋，就看见梁秀兰在收拾碗筷，脸上堆满了笑。
“听说小军去山里拉柴火了？”
梁秀兰点了点头，没多说话。
陆家大嫂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屋里的人都听见。
“哎哟，这孩子，咋这么想不开呢？好好的铁饭碗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跑去山里刨食，这不是瞎胡闹嘛！”
她啧啧了两声，脸上全是看好戏的神情。
“这大雪封山的多危险啊！再说了，就凭他那小身板，能拉回几根柴火？不够丢人的！”
梁秀兰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
“孩子想上进，当嫂子的总不能拦着。再说，总比那些在村里嚼舌根子，指望男人养活的强。”
陆家大嫂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
她站起身，干笑了两声。
“我……我这也是关心他嘛！行了，你忙，我先走了。”
她说完，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梁秀兰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继续低头干活。
只是那擦桌子的力道，比刚才大了不少。
陆家大嫂被梁秀兰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没想到，以前那个逆来顺受，凡事都让着几分的梁秀兰，今天嘴皮子变得这么利索。
“姐！我来了！”
院门口，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
陆家大嫂像是找到了台阶，赶紧站起身，干笑了两声。
“哎哟，你弟来了，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她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走了进来，正是梁秀兰的亲弟弟，梁文玉。
“姐，刚那是谁啊？看她跑那么快。”
梁文玉好奇地问。
“陆家嫂子，没事找事儿的。”
梁秀兰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把他让进屋。
“大冷天的，你跑来干啥？”
梁文玉把手里的布袋子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爹妈让我送来的，一袋白面，还有二十块钱。”
他压低了声音。
“怕你们家炭不够烧，让我偷偷给你的。”
梁秀兰心里一暖，手却把袋子推了回去。
“拿回去！咱家现在不缺这个。”
“姐，你就收下吧。”
梁文玉坚持着。
“李军那事……我爹妈也担心，怕你们日子不好过。”
提到李军，梁秀兰叹了口气。
“他去山里拉木头了。”
梁文玉一听，眼睛都瞪大了。
“拉木头？这大雪天的？他疯了？”
在他看来，这个姐夫家的二弟，简首就是胡闹的代名词。
梁秀兰没跟他解释，只是说。
“你别急着走，等会儿带几条鱼回去，给爹妈尝尝鲜。”
梁文玉更糊涂了。
“鱼？哪来的鱼？”
“李军昨天弄的。”
梁秀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
“在小河沿凿冰窟窿捞的。”
梁文玉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他？就他还能捞着鱼？”
他撇了撇嘴。
“姐，你可别被他骗了，他那个人，嘴里没几句实话。”
梁秀兰没再说话，只是掀开东屋的门帘。
“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梁文玉将信将疑地跟着进了东屋。
屋里，李工程正埋头收拾东西，听到动静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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