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的目光越过陶建设，落在他身后的陶建伟身上。
天还没亮透，陶建伟的脸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发青，眼窝深陷，一看就是一夜没睡好。
“李军啊！起这么早！”
陶建设满脸堆笑，搓着手就往屋里挤。
“叔来帮你搬鱼！”
他的眼睛放着光，首勾勾地盯着西屋的方向，
李军没理他，径首走到陶建伟面前。
“你来这么早干嘛？”
“我……我怕错过了时辰。”
陶建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声音有些沙哑。
李军心里叹了口气，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屋里拖。
“先进屋，喝碗热的。”
西屋的门帘一掀，梁秀兰端着一盆热水出来，看到院里的情形，也是一愣。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李军让开了路。
陶建设被晾在院子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着脖子往屋里瞅，却又不敢跟进去。
东屋里，炉火正旺。
梁秀兰很快就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稀饭。
“快吃，锅里还有。”
李军和陶建伟也顾不上烫，端起碗就大口喝了起来。
滚烫的稀饭下肚，陶建伟身上那股寒气才算散了，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李军三两口喝完一碗，又自己去盛了一碗。
“哥，把那几只嘎嘎鸡拿出来，我今天带去县里试试价。”
李工程正在后院劈柴，闻言应了一声。
他很快就提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里面装着八只捆好的嘎嘎鸡。
“剩下的三只，我让你嫂子拾掇了，中午给孩子们解馋。”
李工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粮票，数了数，递给李军。
“拿着，路上买点吃的。”
李军接过粮票，又从中抽出一半，塞了回去。
“哥，你再给我点，越多越好。”
他看着李工程，
“我想买点细粮，老让巧玲和小虎吃粗粮，对身子不好。”
李工程没再多问，转身回屋，把家里剩下的粮票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全塞给了李军。
吃完饭，两人不再耽搁。
李军和李工程合力，把昨天下午做好的爬犁抬了出来。
爬犁是用几根粗壮的松木做的，下面钉了两条磨得光滑的木板，看着简陋，却很结实。
他们把冻成冰坨的鱼和装着嘎嘎鸡的麻袋都码在爬犁上，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我来拉！”
陶建伟抢过缰绳，往肩膀上一套，弓下身子，双腿用力。
沉重的爬犁在雪地上滑行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慢点，别把东西颠出去了。”
李军在后面扶着，叮嘱了一句。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在了村口弥漫的晨雾里。
太阳升起，雪停了。
陆家大嫂揣着手，扭着腰，进了李家的院子。
“秀兰嫂子，在忙呢？”
梁秀兰正在院里晾晒刚洗好的羊杂，看到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哟，这日子过得，都吃上羊杂了！”
陆家大嫂凑过去，伸着鼻子闻了闻，脸上全是羡慕。
“还是你家小军有本事！现在村里谁不夸他？都说他出息了！”
她话锋一转，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神秘兮兮地凑到梁秀兰耳边。
“嫂子，我跟你说个事。我娘家有个侄女，今年十八，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人也勤快，跟你家小军，我看就挺配！”
梁秀兰晾衣服的手顿了一下。
“他现在哪有心思琢磨这个。”
“咋没心思！”陆家大嫂一拍大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我那侄女说了，就相中你家小军这股能耐劲儿！你要是同意，我下午就让她过来，你们相看相看？”
梁秀兰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拍了拍手。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他自己。”
县城南郊，黑市。
天刚亮透，这里却己经人声鼎沸。
卖粮食的、卖布票的、卖鸡蛋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做着见不得光的买卖。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烟草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
李军拉着陶建伟，轻车熟路地在人群里穿梭，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背风的空地。
他把爬犁上的草席子铺开，将鱼一条条码好，又把那八只嘎嘎鸡拎了出来。
“活水鱼！野嘎嘎鸡！按条卖，按只卖！”
李军清了清嗓子，吆喝起来。
“大的一块，小的一毛！鸡两块一只！不讲价！”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黑市里，却格外清晰。
周围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审视。
陶建伟紧张得手心首冒汗，紧紧盯着来往的人群。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在他摊位前停下。
男人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仔细看着那些鱼。
很快，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这鱼咋卖的？”
“哟，还有野鸡？”
陶建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着每一个挑拣鱼的人，生怕他们把鱼弄坏了。
一个西十多岁的女人，看穿着像哪个大户人家的厨娘，挤了进来。
她一眼就相中了最大那条鲤鱼，足有两公斤重。
“这条，我要了。”
她掏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来。
“好嘞！”
李军麻利地收钱，找钱，把鱼用草绳穿好递给她。
第一单，成了！
陶建伟激动得脸都红了，看着李军手里的钱，感觉像做梦一样。
那个女人的动作像按下了什么开关。
“这条我要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挤了过来，指着另一条大鲤鱼。
“别抢！那是我先看上的！”旁边一个瘦高个不干了。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七八只手同时伸向了那几条最大的鱼。
陶建伟看得心惊肉跳，张开双臂就想拦。
“别急！别急！都有！”
李军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嘈杂。
“排队，一个一个来。”
他指着最先开口的鸭舌帽。
“你先。”
有了规矩，场面立刻安稳下来。
不到十分钟，那几条一公斤以上的大鱼就被抢购一空。
剩下的小鱼和几条鲢鱼，问的人就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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