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年非节，石城百货大楼里却挤得像一锅煮沸的饺子。
临近年关，乡下城里的人都涌了出来，扯布的，买糖的，看热闹的，一张张脸上都带着对新年的期盼。
空气里混着雪花膏的香气，新棉布的浆水味，还有孩子们的吵闹声。
李军护着李工程和陶建伟，在人堆里艰难地往前挤。
“哥，建伟哥，跟紧了，别让人冲散了。”
他扯着嗓子喊。
“知道了！”
李工程和陶建伟在后面应着，两人都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眼睛都不够用了。
李军的目标很明确，他挤到副食品柜台，对着里面喊。
“同志，称二斤江米条，西公斤炒花生！”
售货员是个胖大姐，麻利地装袋，上秤。
“一共三块六毛，五斤粮票。”
李军付了钱和票，接过两个沉甸甸的纸包。
他把东西分了一半给陶建伟。
“拿着，给家里孩子尝尝。”
陶建伟看着手里的花生和江米条，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客气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路过五金柜台，李军的脚步慢了下来。
柜台的玻璃后面，整齐地摆着几杆崭新的气枪，还有两支小口径步枪，枪身泛着乌沉沉的金属光泽。
他的目光在那几支枪上停留了很久。
要是手里有这么个家伙，进山打猎，就不需要过分依赖巴图了。
可惜，那价格牌上刺眼的数字，让他打消了念头。
他现在这点钱，连个枪托都买不起。
他又转到鞋帽柜台，想给巧玲和小虎买两双棉胶鞋。
可比划了半天，也拿不准两个孩子的尺码，只好作罢。
“李军，你在这转悠啥呢？”李工程问。
“想找找有没有抄网卖。”
李军摇了摇头。
“咱们自己做的那个，太沉了，不好使。”
他指了指柜台。
“建伟哥，你去问问，有没有渔网卖。”
陶建伟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连连摆手。
“我……我不敢。”
“有啥不敢的，就问一句。”李工程推了他一把。
陶建伟被推到柜台前，磨蹭了半天，才对着里面那个正在织毛衣的女售货员，蚊子似的哼哼了一句。
“同……同志……”
女售货员眼皮都没抬一下。
陶建伟的脸更红了，在原地站了两秒，转身就跑了回来。
“她……她不理我。”
李军叹了口气。
“算了，走吧，去供销社看看。”
供销社里的人少一些，但卖的东西也更杂。
陶建伟还是那副样子，缩在李军身后，不敢上前。
李军只好自己进去。
他转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了渔具，但都是些大家伙。
几十米长的拉网，一人多高的拦网，还有盘成一卷的粘网，根本没有他要的那种手持的抄网。
他从供销社出来，对两人摇了摇头。
“没有，看来只能咱们自己做了。”
天色不早，三人决定返程。
路过国营饭店，一股浓郁的肉香从里面飘了出来。
李军停下脚步，咽了口唾沫。
“走，哥请你们吃包子。”
他走进饭店，买了10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
一人两个，边走边吃。
陶建伟捧着那白胖暄软的包子，咬了一口，肉汁瞬间在嘴里爆开，烫得他首吸气，脸上却露出了无比满足的笑容。
马车驶出石城，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
冬日的太阳挂在天上，没什么温度。
李军赶着车，心里盘算着回去怎么改进那个抄网。
就在马车拐过一道土坡时，他的眼神猛地一凝。
前方的路中间，站着两个年轻人。
两人都穿着不合身的旧棉袄，敞着怀，嘴里叼着烟，一脸的吊儿郎当。
其中一个手里拎着一截自行车链条，另一个则扛着一根半米长的铁管。
他们就那么站在路中间，堵住了去路。
李工程勒住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干啥的？”
他沉声问道。
“借个火。”
拎链条的那个年轻人吐掉嘴里的烟屁股，歪着头，朝他们走了过来。
陶建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车辕。
抢钱的。
李军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三个字。
他不动声色地从车上跳了下来，顺手抄起了赶车的鞭杆。
陶建伟虽然紧张，手心全是冷汗，但一想到李军就在身边，那股害怕劲儿反倒没了。
他也跟着跳下车，站在了李军旁边。
“两位兄弟，行个方便。”
李军把鞭杆横在身前，语气平静。
“方便？”
扛铁管的那个也围了上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看你们从城里回来，收获不小吧？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等开了春，保证还你。”
他说着，手里的铁管在空中抡了个圈，带起一阵风声。
陶建伟的身体绷紧了。
就在那两人以为吃定了他们，准备动手的一瞬间，陶建伟动了。
他猛地摘下头上的棉帽子，朝着拎链条那人的脸就砸了过去！
那人下意识地伸手一挡。
就是这个空档！
陶建伟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脚狠狠踹在对方的胸口！
那人闷哼一声，被踹得连退好几步。
陶建伟得势不饶人，整个人像头蛮牛一样撞了上去，低头，用脑门结结实实地顶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砰！”
一声闷响。
那人眼冒金星，惨叫一声，手里的链条也脱手飞了出去。
另一个扛铁管的见状，骂了一句，抡起铁管就朝陶建伟的后背砸去！
“小心！”
李工程大吼一声。
李军的动作比他更快。
他手里的鞭杆像一条出洞的毒蛇，精准地点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那人手腕一麻，铁管险些脱手。
李军得理不饶人，鞭杆顺势一滑，缠住了对方的脚踝，猛地向后一拉！
那人重心不稳，惊呼一声，整个人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冻得梆硬的土路上。
李工程也冲了上去，一脚踩住那人握着铁管的手，用力一碾。
“啊！”
那人惨叫着松开了手。
前后不过十几秒，战斗就结束了。
李军捡起地上的铁链和铁管，看都没看地上呻吟的两人。
“搜！”
他吐出一个字。
李工程和陶建伟立刻上前，在那两人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们就搜出了十几块钱的零票，一小沓全国粮票，还有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
“走！”
李军把东西揣进怀里，把铁链和铁管扔上马车，翻身跳了上去。
再不走，等他们喊来同伙就麻烦了。
李工程和陶建伟也迅速上车。
“驾！”
李军一抖缰绳，枣红马嘶鸣一声，拉着马车，绝尘而去。
只留下两个躺在地上，抱着脑袋和胳膊，不断哀嚎的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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