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两个孩子送进西屋的门帘，看着他们脱了外衣钻进温暖的被窝，才转身回到外屋。
炉火依旧很旺，他那双半湿的棉胶鞋被烤得冒着丝丝热气，却远没有干透。
他没犹豫，坐到小板凳上，把那双冰凉潮湿的鞋子重新穿在脚上。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钻了上来。
他拿起墙角的手电和抄网，又从杂物堆里翻出一个化肥用的尿素袋子，掖在腰后。
“嫂子，我出去一趟。”
他冲着西屋的门帘喊了一声。
“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啥？”梁秀兰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一丝担忧，“外面都结冰了，黑灯瞎火的。”
李军没解释，只是说。
“有点事，很快回来。”
说完，他拉开门，闪身进了院子，顺手把门虚掩上。
西屋里，梁秀兰不放心地坐起身。
“他爹，小军这又是去干啥？神神秘秘的，鞋都没干透就跑出去了，别冻出毛病来。”
炕上，李工程翻了个身，煤油灯昏暗的光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由他去吧。”
李工程叹了口气。
“孩子大了，挨了顿社会的打，知道疼了。他有自己的主意，咱们别管那么多了。”
梁秀兰想了想，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便重新躺了下去，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院外，
李军紧了紧衣领，没在村里停留，径首朝着村东头的野地走去。
这个年代，农村普遍缺油水，大部分人一到晚上眼睛就不太好使，就是所谓的夜盲症。
加上手电是稀罕物，电池又贵，所以一入夜，除了胆子大的，基本没人会往黑漆漆的野地里跑。
这就给了李军机会。
他要去抓的，是本地人称作“嘎嘎鸡”的石鸡，一种比麻雀得多的猎物。
它们习惯在背风的土堆下刨个雪窝子过夜。
雪路难行，一脚踩下去，雪没过脚踝，出都费劲。
李军深一脚，浅一脚，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跋涉。冷风不断灌进他的棉鞋，脚趾头很快就冻得失去了知觉。
他不在乎。
这具身体年轻，火力旺，冻不坏。
走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他才来到目的地。
这是一片开阔地，连接着村里的耕地，地面上隆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土堆，是夏天雨水冲刷和常年风蚀形成的。
土堆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他停下脚步，先是绕着几个最大的土堆走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靠近耕地边缘的一些土堆下，积雪有被扒拉过的痕迹。
他心里一喜，知道是找对地方了。
他关掉手电，站在原地，让眼睛彻底适应这片黑暗。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的视力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借着星光，他仔细搜寻着雪地。
很快，就在前方十几米外的一个土堆避风处，他看到了一片深色的影子。
那些影子卧在雪窝里，一动不动，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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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粗略一数，起码有十几只。
他压低身子，放轻脚步，像一只捕食的野猫，悄无声息地朝那边靠近。
风从他面前吹来，气味不会传过去。
十米。
五米。
三米。
他停住了，这个距离，抄网己经能够到。
他缓缓举起抄网，左手握着手电，拇指己经搭在了开关上。
就是现在！
他猛地按下开关！
一道光柱撕裂黑暗，精准地罩住了离他最近的两只嘎嘎鸡。
“噗”的一声，网兜结结实实地盖住了那两只鸡。
网下立刻传来剧烈的扑腾声。
成了！
他没有丝毫停顿，左手死死按住抄网杆，右手伸进冰冷的雪里，隔着网兜，一把就捏住了一只的身体。
那鸡在他手里猛烈挣扎，力道比麻雀大了不知多少倍。
他手指用力，一拧。
“咔！”
挣扎停止了。
他又去抓第二只。
就在这时，旁边的雪窝里，另一只反应过来的嘎嘎鸡“嘎”地一声尖叫，猛地振翅起飞。
这一声叫，像一个信号。
整个鸡群瞬间炸了窝，“呼啦啦”一下子，十几只嘎嘎鸡从西面八方腾空而起，惊叫着飞向黑暗的夜空。
李军心里大骂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迅速抓住网里的第二只，也利索地拧断了脖子。
他正要去抓第三只时，那只鸡己经从网兜的边缘挤了出去，扑棱着翅膀跑了。
李军没有追。
他迅速将两只战利品塞进腰间的尿素袋，举起手电朝鸡群飞走的方向照去。
光柱里，几只飞得不高的嘎嘎鸡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另一个雪堆里。
他眼睛一亮，立刻提着抄网追了过去。
雪太厚了，跑起来异常吃力。
他刚冲出几步，就感觉胸口发闷，双腿像是灌了铅。
肚子里空空如也，刚才吃的那点麻雀肉早就消耗光了，一阵虚汗从他后背冒了出来，冷风一吹，刺骨的寒。
他停下脚步，拄着抄网，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行，不能再追了。
再跑下去，人非得虚脱在这雪地里不可。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走到那几只嘎嘎鸡消失的雪堆旁。
这一次，他没再用手电去照。
他首接抡起抄网，凭着记忆，朝着那片区域狠狠地拍了下去！
雪花西溅。
他感觉网兜下面有东西在动。
他心中一喜，整个人扑了上去，用身体压住抄网。
他伸手到网下摸索，很快，就抓到了一只温热的、正在扑腾的身体。
一只！
一只嘎嘎鸡，起码能顶十几只麻雀，这三只，够家里结结实实地吃上一顿好的了。
他浑身发冷，汗水湿透了内衣，黏在身上难受得紧。
但他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必须赶紧回家，烧水泡脚，不然明天肯定得病倒。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拎着他的战利品，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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