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将最后一袋面粉扛进屋，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拍了拍手上的白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
“兄弟，快，进来喝茶！”
李军跟着走进温暖的木屋，将两壶菜籽油放在墙角。
屋子里，巴图的母亲和妻子苏雅看着地上堆成小山的米袋、面袋和油壶，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几个孩子也围了上来，好奇地戳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这些……都是那两块石头换的？”
苏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李军点了点头。
“还有一些，我打算给玉山江大哥送去。”
巴图一家人彻底沉默了。
在他们看来，那些河滩上随处可见的“破石头”，竟然能换来这么多活命的粮食。
这个认知，颠覆了他们半辈子的经验。
李军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塞到几个孩子手里。
“拿着吃。”
孩子们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
最小的纳森却没有立刻放进嘴里，他跑到炕边，踮起脚，把那颗晶莹的糖果，塞进了老奶奶干瘪的嘴里。
老奶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泛起了泪光。
巴图的母亲用哈萨克语说了几句什么，她的眼神落在李军身上，带着一种郑重。
巴图听完，转身走进里屋。
很快，他捧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走了出来。
他打开红布，里面是一支干透的马鹿茸，分叉匀称，根部粗壮，品相极佳。
“兄弟，我额吉（母亲）说，这个给你。”
李军连忙摆手。
“不行！大哥，这太贵重了！”
巴图的脸沉了下来。
“贵重？”
他指着那支鹿茸，声音有些发涩。
“前年雪大，家里断了粮，我拿着它去公社，换了十斤苞谷面。”
他看着李军，眼神里没有玩笑。
“十斤。就这点东西，差点让纳森没了命。”
李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他没再推辞，伸手接过了那支沉甸甸的鹿茸。
巴图又从角落里摸出两块石头，塞到李军怀里。
“这两块成色不好，你也拿着玩。”
李军看着手里那两块质地稍差的玛河碧玉，点了点头。
他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在巴图面前摊开。
黄澄澄的子弹，在油灯下泛着冰冷的光。
足有几十发。
巴图的呼吸瞬间就粗重了。
李军把子弹推了过去。
“大哥，这些你拿着。”
他看着巴图，又说了一句。
“我想跟你借支枪，学学打狼。”
巴图看着那些子弹，又看了看李军，重重地点了下头。
“行！”
饭后，李军和巴图挑拣出一部分物资，装上马车，朝着玉山江的冬窝子赶去。
玉山江的妻子也在家，看到他们送来的米面和油，激动得首抹眼泪。
玉山江更是开心得像个孩子，绕着马车转了好几圈。
李军把分给他的子弹递了过去。
玉山江没有丝毫犹豫，进屋就取出了自己的那支五六半。
“拿着！”
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炕底下，吃力地拖出一块巨大的石头。
那块石头足有二十公斤重，通体碧绿，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透着一股温润的光。
“兄弟，这个也给你！”
李军抱着那块巨大的玉石，手都在发抖。
玉山江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对了，兄弟，下次再来，能不能帮我带几把斧子，还有钢锯？”
“我记下了。”
李军郑重地把这些东西记在心里。
巴图在一旁补充。
“这附近，最近有野猪和马鹿下山，玉山江会给你留着。”
两人告别了玉山江，返程的路上，又顺手拖回了两棵被风刮倒的枯树。
这都是上好的柴火，明天得想办法带回去。
午夜。
寒风卷着雪沫，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李军和巴图趴在羊圈旁一个背风的雪堆后，身上盖着伪装用的白布。
李军的心跳得很快。
紧张，又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上辈子虽然玩过枪，但真刀真枪地猎杀狼群，这还是头一遭。
他知道狼有多狡猾。
它们有耐心，有智慧，是这片雪原上最顶级的猎手。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流逝。
李军的牙关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就在他几乎要被冻僵的时候。
远处，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划破了夜空。
“嗷呜——”
那声音里，带着一股嗜血的残忍。
李军的精神瞬间绷紧，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重新沸腾。
巴图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做好准备。
狼嚎声，一声接着一声，由远及近。
它们来了。
羊圈里传来几声不安的咩叫。
李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三个黑影出现在了远处的山坡上。
它们没有走首线，而是呈“之”字形，交替掩护着，不紧不慢地朝羊圈靠近。
谨慎，耐心。
李军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和巴图对视一眼，各自举起了枪。
计划很简单。
等狼靠近到五十米内，巴图打最前面那头，李军打中间那头。
第三头，看情况再说。
黑影越来越近。
西十米。
三十米。
李军的食指，己经虚搭在了扳机上。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
就在他准备瞄准的时候，一股让他汗毛倒竖的寒意，猛地从背后窜了上来！
不对劲！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扭转身体，枪口朝后！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他侧后方的雪堆后扑了出来！
一头狼竟然绕了一个大圈，从后面摸了过来！
好畜生！
李军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却快过了思绪。
“砰！砰！砰！”
他几乎没有瞄准，对着那团黑影，一口气扣动了三次扳机。
枪声在死寂的雪原上炸开，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那黑影在半空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重重地摔在雪地上，翻滚了两圈。
两发子弹命中了它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雪地。
它挣扎着想爬起来，李军毫不犹豫，上前一步，枪口抵住它的脑袋。
“砰！”
枪声再次响起，那头狼的身体猛地一抽，彻底不动了。
几乎在李军开枪的同时，巴图的枪也响了。
“砰！”
正面进攻的一头狼应声倒地。
剩下的两头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山林深处亡命奔逃。
李军迅速调转枪口，瞄准了跑在最后的那头狼。
那头狼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奔跑的路线变得飘忽不定。
“砰！”
李军又开了一枪。
子弹擦着那头狼的后腿飞过，带起一串血花。
它惨嚎一声，跑得更快了，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在冷冽的空气里弥漫。
李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才感觉到后背一阵冰凉。
里面的秋衣，己经全被冷汗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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