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李家院外，狗还没叫，屋里的灯就亮了。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李向阳的爹娘，李建国和李淑芬，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
“向阳！”
李淑芬看见儿子，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可当她看清儿子身后，王建军那张冷得像冰的脸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建军，这是……”
李建国也迎了上来，一脸的担忧。
王建军翻身下马，把李向阳也扶了下来。
“爹，娘，没事了。”
他把缰绳递给李建国，语气平静。
李向阳把三杆枪往地上一放，再也憋不住了。
他冲到爹娘跟前，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在山上被抢，到刚才王建军如何踹门打人，如何用枪逼着全村人低头，全都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他讲得眉飞色舞，好像那个威风八面的人是他自己。
老两口听得心惊肉跳，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等李向阳说完，李淑芬捂着胸口，半天没喘上气来。
李建国则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走到墙角，蹲下身，从兜里摸出烟叶，卷了一锅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
“爹，娘，你们咋了？”
李向阳有些不解。
李淑芬没说话，只是拉着儿子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李建国抽完一锅烟，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
他站起身，走到王建军面前，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建军……谢谢你。”
他说完，转过身，用那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背，飞快地抹了下眼睛。
“咱们老李家，这辈子……就没这么硬气过！”
王建军看着老丈人那微微佝偻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走上前，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
“爹，你放心。”
“以后有我，没人再敢欺负咱们家。”
他又转头看向李建国。
“爹，以前在屯子里，还有谁欺负过你没？你跟我说，我挨家去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李建国还没说话，李淑芬先急了。
她一把拉住王建军的胳膊。
“使不得！建军，使不得！”
她连连摆手，脸上带着一丝后怕。
“今天这么一闹，就够了，真的够了。”
“以后这苏家屯，没人敢再小瞧咱们家了。再闹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王建军看着丈母娘那张写满惊恐和恳求的脸，沉默了片刻。
他点了点头。
“行，娘，我听你的。”
一场风波，总算过去。
李淑芬擦干眼泪，赶紧张罗着去做饭。
李建国也把马牵进棚子，添了草料。
李向阳则抱着那三杆枪，宝贝似的擦了又擦，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了炕桌。
一盘炒鸡蛋，一盘酸菜，还有一大盆刚出锅的苞米面大饼子。
王建军早就饿了，也不客气，卷起一张大饼子，夹上满满的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家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热络。
“向阳。”
王建军咽下嘴里的饼子，看向正低头猛吃的小舅子。
“你那杆水连珠，用着还顺手不？”
“顺手！太顺手了！”
李向阳一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放下筷子，比划起来。
“姐夫，你不知道，这枪是真好使！我这几天，打了三只跳猫子，两只傻半斤，还有好几只野鸡！”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神秘和得意。
“最厉害的一次，我打着一头野猪！”
“哦？”
王建军来了兴趣。
“多大？”
“不大，也就百十来斤。”
李向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那家伙离我可远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多米！我趴在山坡上，一枪，就给撂倒了！”
“啥？”
王建军夹菜的动作停住了，他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李向阳。
“三百米？你小子没跟我吹牛？”
三百米，用水连珠的铁瞄，一枪打中移动的野猪？
这可不是光靠运气就能做到的。
“真的！姐夫，我哪敢跟你吹牛！”
李向阳见他不信，急了。
“那猪就在林子边上吃食，我趴那儿瞄了半天呢！”
李建国也在旁边帮腔。
“是真的，建军。那天向阳拖着那头猪回来，可把我们吓一跳。那枪眼，就在脖子上，一枪就打穿了。”
王建军脸上的惊讶，慢慢变成了凝重。
他放下筷子，看着李向阳，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跟我说说，那一枪，你是怎么打的？”
李向阳没看出姐夫脸色的变化，还沉浸在自己的功劳里。
“也没啥。”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我就是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把枪架稳了。”
“然后就一首瞄，气都得憋住了，感觉心跳都停了。”
他咂了咂嘴，继续说道。
“当时有点风，我就一首等，等风停那一瞬间，才扣的扳机。”
“你瞄了多久？”
王建军追问道。
李向阳想了想。
“得有……一袋烟的工夫吧。”
王建军的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再说话，只是端起碗，默默地喝了一口汤。
“你刚才说，你瞄了多久？”
王建军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李向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一……一袋烟的工夫。”
“一袋烟的工夫？”
王建军重复了一遍，
“你他娘的打猎呢？还是绣花呢？”
“姐夫，我……我不是怕浪费子弹嘛。”
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浪费子弹？”
王建军气笑了，
“我跟你说不让你浪费，是让你别他娘的瞎放枪！不是让你抱着枪当活靶子！”
他指着自己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前天晚上，我跟我姑父碰上狼群！十几只！你要是在场，你还有一袋烟的工夫去瞄准？”
“狼扑到你脸上，你是不是还得跟它说，‘狼哥你等会儿，我瞄准了再打’？”
“等你瞄准了，你坟头的草都他娘的三尺高了！”
王建军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狠。
他不是在骂人，他是在后怕。
这小子有天赋，是块好料子，可这个毛病要是改不过来，早晚得把命丢在山里。
李向阳被他吼得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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