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你看！”阿强指着教室后墙的光荣榜，声音响亮得全班都能听见，“我又前进了一名！照这个速度，月底我就能冲进前十了！”
课间休息的教室里，同学们纷纷围拢过来。光荣榜上，阿强的名字确实又往上挪了一行，后面跟着醒目的数字：二十八斤。这个数字在班级里己经相当可观。
“你交了什么啊？怎么这么多？”有同学好奇地问。
阿强得意地扬起下巴：“我把我家那个旧铁床拆了！反正也没人睡，放在那儿还占地方。”
同学们发出羡慕的惊叹。小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整理书本，假装没有听见。
但阿强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他走到小满桌前，故意提高了音量：“小满，你多少斤了？怎么光荣榜上都没见你名字往前挪啊？”
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小满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小满的手顿了顿，继续把书本塞进书包：“没多少。”
“我就说嘛，”阿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优越感，“你非要守着那口破锅，任务怎么可能完成？要我说，你还是早点把锅交了吧，省得天天被老师点名。”
有几个同学跟着笑起来。小满的脸涨得通红，他紧紧攥住书包带子，指节发白。他很想大声告诉阿强，自己己经在硫酸厂工作了一个多月，攒下的铁环足够交好几次任务；他很想说自己不仅完成了任务，还能把多余的铁环卖掉换钱，给母亲买新头巾，给父亲寄手套。
但他什么也没说。
“怎么？没话说了？”阿强见他不吭声，更加得意，“要我说啊，爱国就不能太自私。你看我，把家里的旧床都拆了，这才叫真正的奉献！”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各自回到座位。小满看着阿强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强非要这样咄咄逼人。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啊。
放学后，小满照常去了硫酸厂。今天铁屑堆里铁环特别多，他埋头苦干，手上的动作比平时都快。铁屑扎进手套，他也顾不上疼，只想用劳动来宣泄心里的委屈。
“今天怎么这么拼？”刘工走过来，关切地问。
小满摇摇头，没说话。
刘工在他身边蹲下，递给他一个水壶：“喝口水歇歇。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小满接过水壶，犹豫了一下，把白天的事说了出来。
刘工听完，笑了：“就为这个？”
小满不解地看着他。
“孩子，你知道吗？”刘工指着远处的炼钢炉，“真正的好钢，都是在烈火中反复锤炼而成的。人也一样，受点委屈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而做。”
小满若有所思。
那天，他工作得格外卖力，结束时清点成果，竟然挑出了六斤铁环，创下了自己的最高纪录。看着布袋里沉甸甸的铁环，小满突然觉得，阿强的那些嘲讽，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回家的路上，小满特意绕道去了废品收购站。站长己经认识这个常来的孩子了，笑着招呼：“今天又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小满把布袋里的铁环倒出来，只留下够交任务的量，其余的都卖了。数着手里皱巴巴的毛票，他心里踏实了许多。这些钱，他打算存起来，等父亲生日时给他买件新衣裳。
然而，小满的沉默在阿强看来却是认输的表现。第二天一到学校，阿强又开始了他的炫耀。
“我爸说了，下周帮我把阁楼上那架旧纺车也拆了，”阿强大声对周围的同学说，“那玩意儿至少能拆出十斤铁来！”
有同学小声提醒：“那不是你奶奶的嫁妆吗？拆了多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阿强不以为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国家建设好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小满依旧沉默。他想起他奶奶留下的那架纺车，小时候奶奶经常坐在纺车前，一边纺线一边给他讲故事。如果奶奶还活着，一定舍不得把它拆掉。
这天放学，小满照常要去硫酸厂，阿强却拦住了他：“喂，你这么早回家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去找你那口锅哭诉？”
小满停下脚步，第一次正视阿强的眼睛：“我去工作。”
“工作？”阿强嗤笑，“你能有什么工作？”
小满不再解释，转身离开。他听见阿强在身后喊：“装什么神秘！肯定是完不成任务，躲起来哭呢！”
到了硫酸厂，小满发现原料厂来了几个新面孔——都是班上被阿强嘲笑过的同学。他们红着脸，怯生生地问：“小满，我们...我们能跟你一起干活吗？”
小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笑着点点头：“来吧，我教你们。”
就这样，小满的“团队”壮大了。孩子们排排坐在铁屑堆前，一边挑铁环，一边小声交流着各自的心得。没有人抱怨辛苦，没有人炫耀成绩，只有专注的眼神和偶尔的欢声笑语。
刘工看着这群孩子，对王工长感叹：“看见没？这才是真正的好孩子。不声张，不炫耀，就知道埋头苦干。”
一周后，学校组织了一次特殊的主题班会——参观硫酸厂。当同学们走进原料场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小满和他的“团队”正坐在小凳子上，专心致志地挑着铁环。他们的手上戴着破旧的手套，脸上沾着铁锈，但眼神专注而明亮。身边堆着好几个布袋，里面装满了挑出来的铁环。
“这...这是...”王老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刘工走过来，向大家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孩子己经在这里工作一个多月了。他们不仅靠自己的劳动完成了废铁任务，还帮我们厂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阿强站在人群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看见小满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只有平静和坦然。
“更重要的是，”刘工继续说，“小满同学把多余的铁环卖掉，用挣来的钱补贴家用。我听说他给母亲买了新头巾，给父亲寄了手套，还给自己妹妹买了文具。”
同学们发出惊叹声，看向小满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班会结束后，阿强磨磨蹭蹭地走到小满身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小满一边收拾工具一边问。
“那个...”阿强低着头，脚在地上划来划去，“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小满笑了笑：“没事。咱们还是好朋友。”
阿强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你...能教我吗？我也想来这里干活。”
从那天起，阿强也加入了小满的“团队”。他再也没有炫耀过自己交了多少废铁，反而常常跟同学们分享在硫酸厂工作的心得。光荣榜上的名字和数字，似乎不再那么重要了。
月底，学校举行了一次特殊的表彰大会。让人意外的是，小满并没有因为上交废铁最多而受到表彰，而是获得了一个特别的奖项——“劳动小能手”。
校长在颁奖时说：“我们表彰小满同学，不是因为他交了多少废铁，而是因为他用诚实劳动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奉献。他告诉我们，爱国不是攀比谁交的东西多，而是看谁为这个国家付出的真心多。”
台下，阿强用力地鼓掌，手都拍红了。
放学后，小满和阿强一起去了废品收购站。今天他们卖铁环的钱特别多，小满数了数，竟然有两块三毛钱。
“走，”小满对阿强说，“咱们去买肉，今天晚上包饺子吃！”
阿强惊讶地看着他：“你都舍得买肉了？”
小满笑了，笑容在夕阳下格外明亮：“劳动挣来的钱，花着踏实。”
那天晚上，小满家飘出了久违的肉香。母亲一边包饺子一边哼着小曲，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妈，”小满把剩下的钱交给母亲，“这个您收着。”
母亲接过钱，手有些发抖：“好孩子...你爸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夜里，小满在日记本上写道：“今天我终于明白，真正的价值不是别人眼中的光环，而是自己内心的踏实。就像那些铁环，埋在铁屑里时没人看得见，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有价值。人也是这样，不必急着向世界证明什么，只要你知道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就足够了。”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这个北方小镇上。小满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他还会继续去硫酸厂工作，继续在铁屑堆里寻找那些不起眼的铁环。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因为——劳动本身，就是最美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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