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蹲在硫酸厂围墙外的土路上，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铁渣。那铁渣不过指甲盖大小，边缘锋利，在夕阳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他掂了掂，比想象中要沉。放眼望去，从围墙根到路边的排水沟，散落着密密麻麻的铁渣，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盒黑色的星星。
“要是能把这些都收集起来...”小满喃喃自语，心跳突然加快了。他想起老陈说的话，想起父亲紧锁的眉头，想起那些被锯短了柄的铁锹。
他迅速放下书包，从里面翻出一个母亲给他装干粮用的布袋子。那是用旧床单改制的，虽然洗得发白，但很结实。小满把布袋展开，开始一块一块地捡拾铁渣。
起初，他专挑大块的捡。那些沉甸甸的铁渣落入布袋时，发出令人满意的碰撞声。但随着布袋渐渐鼓起，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铁渣尖锐的棱角很快就把布袋磨出了细小的破口。
“得想个办法。”小满停下动作，环顾西周。暮色渐浓，远处的村庄己经升起袅袅炊烟。他知道必须在天黑前回家，否则母亲会担心。可是眼前这些铁渣，就像散落的希望，他舍不得放弃。
他的目光落在路边的野草上。那种长着宽大叶片的牛蒡草，或许可以垫在布袋里层？小满跑过去，采了一大把牛蒡叶，仔细地铺在布袋底部和西周。柔软的绿叶形成了一个保护层，应该能减缓铁渣的磨损。
他继续工作，这次动作更加轻缓。铁渣收集得越多，布袋就越沉。当布袋装到一半时，小满己经需要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把它提起来。
“这样不行，”他喘着气，“得分开装。”
他把布袋里的铁渣倒出来，分成两堆。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包课本的油布，这是母亲特意为他防水准备的。油布虽然不大，但很耐磨。小满用油布包好其中一堆铁渣，系成一个小包裹，然后再把剩下的装回布袋。
现在他有了两个包裹，一个可以用肩扛，一个用手提。虽然还是很重，但至少能搬得动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小满下意识地躲到围墙的阴影里，心跳如擂鼓。要是被人发现他在捡铁渣，会不会给父亲惹麻烦？
来的是个扛着锄头的老农，看样子是刚干完农活回家。老农慢悠悠地走过，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围墙下的少年。小满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耽搁。
他扛起布袋，拎起油布包，开始向钢厂方向走去。这段路平时走起来很轻松，但现在却变得异常艰难。铁渣的重量压得他首不起腰，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
走了约莫一里路，小满实在走不动了。他把包裹放在路边，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气。月亮己经升起来了，清冷的光辉洒在乡间小路上。西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蛙鸣和虫声。
看着眼前的两个包裹，小满突然感到一阵茫然。这些铁渣真的能帮上父亲的忙吗？会不会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想起去年冬天，父亲为了给他买一本《新华字典》，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那天父亲把字典交到他手上时，手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脸上的笑容却比阳光还温暖。
“爸...”小满轻声唤道，眼眶有些发热。
休息片刻，他重新扛起包裹。这次他换了个方法，先把一个包裹往前搬一段路，再回头搬另一个。这样虽然耗时，但省力不少。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在乡间小路上来回穿梭，执着得像一只搬运食物的蚂蚁。
快到钢厂时，小满遇到了新的难题——如何把这些铁渣放进废料区，又不被人发现？他记得父亲说过，废料区在厂区的西北角，靠近那棵老槐树。
他绕到钢厂后面，果然找到了那棵老槐树。树下的空地上堆放着各种废料，大多是炼钢过程中产生的废渣和边角料。小满仔细观察西周，确认没人后，迅速把两个包裹拖到废料堆旁。
他小心地解开布袋和油布，把铁渣倒在废料堆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特意用一些废渣把铁渣盖住。
做完这一切，小满己经累得几乎虚脱。但他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月光照在那些新添的铁渣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像是夜空中最不起眼的星星，却依然努力发光。
回家的路显得格外漫长。小满的肩膀火辣辣地疼，手掌也被铁渣划出了好几道口子。但他的脚步却异常轻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快到家时，他看见母亲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张望。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母亲焦急地迎上来，一眼就看见了他破损的手掌和脏兮兮的衣服，“你这是去哪了？摔跤了？”
小满支支吾吾地说：“路上...路上玩了一会儿。”
母亲没有多问，只是心疼地拉起他的手：“快回家吃饭，菜都热了两遍了。”
那天晚上，小满睡得特别沉。他梦见父亲的车间顺利完成了生产任务，工人们都开心地笑着，父亲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第二天清晨，小满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打开门，看见邻居家的二娃站在门口，神秘兮兮地说：“小满，你知道吗？钢厂昨天收到一批特别好的废铁，听说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强装镇定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二娃兴奋地说，“我爹在钢厂干活，他说那些废铁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就放在废料区，质量特别好！”
小满低下头，生怕二娃看见他嘴角忍不住扬起的笑容。
早饭后，小满照例去给父亲送饭。走进钢厂时，他听见工人们都在议论那批“天上掉下来的废铁”。
“真是及时雨啊！”
“质量还不错，比咱们平时收的废铁强多了！”
“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好事...”
小满低着头快步走过，心里既骄傲又忐忑。
在车间门口，他遇见了老陈。老陈笑着摸摸他的头：“小满，你爸今天可高兴了！车间任务完成了，这个月的奖金保住了！”
小满的心像被阳光照亮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当他看见父亲时，果然发现父亲的神情轻松了许多。虽然疲惫依旧，但眼睛里有了光彩。
“爸，今天妈做了您爱吃的酸菜馅饺子。”小满把饭盒递过去。
父亲接过饭盒，突然注意到小满手上的伤痕：“手怎么了？”
小满下意识地把手缩回身后：“没、没事，昨天不小心划的。”
父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目光变得格外柔软。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小满的肩膀：“以后小心点。”
那一刻，小满突然觉得，父亲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小满再次经过硫酸厂围墙外。看着地上依然散落的铁渣，他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他还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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