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回家的土路上，书包里的空饭盒随着他的脚步发出轻微的哐当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也跟着他，一步一蹭地往前挪。
父亲佝偻的身影、工友们疲惫的面容、老陈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些被锯短了柄的铁锹，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转个不停。他想起父亲手上新增的伤口，想起父亲压抑的咳嗽声，想起父亲就着冷水吞下的药片。
“都是为了我...”小满喃喃自语，眼眶又热了起来。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那石子滚进路边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就在他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右脚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发现鞋底被一块尖锐的铁渣硌了个正着。那铁渣黑乎乎的，边缘闪着金属特有的冷光。
小满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块铁渣。它比想象中要沉，粗糙的表面带着硫酸厂特有的酸涩气味。他正要把它扔掉，目光却被路边更多的铁渣吸引了。
在硫酸厂的围墙外，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铁渣，像是谁不小心撒了一地的黑色珍珠。这些铁渣应该是从运输车上掉下来的，在夕阳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小满怔怔地看着这些铁渣，脑海里突然闪过老陈的话：“...废铁配额又不够，眼看着这个月的生产任务要完不成...”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如果把这些铁渣收集起来，交给父亲...
这个想法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立刻放下书包，开始手脚并用地捡拾地上的铁渣。起初他只是挑那些大块的捡，后来连小块的也不放过。铁渣尖锐的边缘很快就把他的手指划出了几道血口子，但他浑然不觉。
“这些应该够好几斤了吧...”小满看着地上越堆越多的铁渣，心里盘算着。可当他试图把它们都装进书包时，才发现问题——铁渣太重了，而且棱角分明，会把书包磨坏。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他记得前面不远处的河边长着一种韧性很好的藤蔓，村里人常用它来捆扎东西。
小满快步跑到河边，挑选了几根粗细适中的藤蔓，用力把它们扯下来。他的手掌被藤蔓上的刺划破了，鲜血混着绿色的汁液，火辣辣地疼。但他咬咬牙，抱着藤蔓回到了铁渣堆旁。
他坐在地上，开始笨拙地编织一个简陋的篮子。这活儿比他想象中难多了，藤蔓总是不听使唤，要么太松，要么太紧。有几次，编到一半的篮子散开了，他不得不重新开始。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滴在铁渣上，发出轻微的“滋啦”声。暮色渐渐笼罩下来，远处的村庄己经亮起了零星的灯火。小满知道，母亲一定开始担心了，但他不能半途而废。
终于，一个歪歪扭扭的藤篮编成了。虽然样子难看，但足够结实。小满小心翼翼地把铁渣一块块放进篮子里，尽量让它们排列得紧密些。装满后，他试着提了提，篮子沉得让他一个趔趄。
这么重！小满心里一阵欢喜。他仿佛己经看见父亲惊喜的表情，看见工友们如释重负的笑容。
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从硫酸厂到钢厂还有一里多路，这么重的篮子，他该怎么运过去？
小满环顾西周，目光落在路边的一根粗树枝上。他跑过去捡起树枝，把它插进藤篮的缝隙中，做了一个简易的扁担。他把扁担扛在肩上，深吸一口气，用力把篮子提了起来。
作者“代代追风”推荐阅读《铁环滚过的岁月》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第一步，他差点摔倒。铁渣的重量超乎想象，压得他首不起腰。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扁担深深地陷进他的肩膀，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眼前的道路开始模糊。有一刻，他真想放下篮子，就这么空手回家。
但就在这时，他仿佛又看见了父亲在高温的车间里挥汗如雨的样子，看见了那些被锯短柄的铁锹，听见了老陈说的“全车间一百多号人能吃上饭”...
“我不能放弃。”小满对自己说，声音在寂静的田野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换了个肩膀，继续艰难地向前挪动。夜色越来越深，月亮爬上了树梢，清冷的光辉为他照亮前路。偶尔有晚归的农人从他身边经过，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扛着沉重篮子的少年。
“小满，你这是干啥呢？”同村的李大爷赶着牛车经过，停下来问他。
小满支支吾吾地说：“捡、捡点有用的东西...”
李大爷看了看篮子里的铁渣，摇摇头：“这孩子，捡这些废铁渣干啥？快上车，大爷捎你一段。”
小满感激地爬上牛车，把篮子小心地放在身边。老黄牛不紧不慢地走着，车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是给你爸捡的吧？”李大爷突然问。
小满惊讶地抬起头。
李大爷笑了笑：“你爸不容易啊。钢厂任务重，他又是车间主任，压力大。前几天我还看见他在河边一个人发呆，愁得不行。”
小满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着藤篮粗糙的表面。
“你是个好孩子。”李大爷叹了口气，“知道心疼爸爸。但你也要记住，你爸最希望的，是你能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
牛车在岔路口停下，小满谢过李大爷，重新扛起那个沉重的篮子。离钢厂还有半里路，他的肩膀己经磨破了皮，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小，但步伐却异常坚定。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责任——不是做轰轰烈烈的大事，而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所爱之人分担重量。
终于，钢厂的轮廓出现在眼前。大门的值班室里亮着灯，看门的老张头正在打盹。小满轻手轻脚地绕到厂房后面，那里有一个专门堆放废料的角落。他小心地把篮子放下，用一些废纸把铁渣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己经累得几乎虚脱。但他心里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他想象着明天一早，工人们发现这些铁渣时的惊喜，想象着父亲紧锁的眉头能够稍稍舒展。
回家的路上，小满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虽然肩膀还在火辣辣地疼，虽然手指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的心里却像装满了阳光。
那天晚上，小满在日记本上写道：“今天，我第一次真正为父亲做了一件事。虽然只是捡了一篮子铁渣，但我知道，这份心意的重量，远胜过铁渣本身。从今往后，我要用我的方式，为父亲分担生活的重担。”
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少年熟睡的脸上。在他的枕头底下，藏着几块他特意留下的铁渣——那是他成长的见证，也是他心中悄然萌发的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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