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他轻轻拉了一下阿强的衣角,示意他别出声。两人屏住呼吸,隐在墙角阴影里,刘叔和收购站主任低沉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过来。
“……老刘,不是我不讲情面,实在是没办法。”主任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今天又拒了三十多户,都是按指标来的破铜烂铁,好多根本就是凑数的锈疙瘩,用处不大。可上面催缴废铁支援建设的任务指标,一级压一级,我们能怎么办?”
刘叔叹了口气,烟头的火光在昏暗中明灭:“我晓得你的难处。仓库早就堆不下了,连院子里都摞得老高。这天天拒收,乡亲们有意见,我这负责登记动员的,脸都没处搁。可这任务……唉!”
“关键是,很多交来的东西,含铁量低,杂质多,运到县里钢厂,人家也头疼,冶炼成本高啊!可这话跟上面说,谁听?只要数字,只看吨位……”主任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几分无奈和愤懑。
小满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像被那块吸满矿渣的磁石拖进了深水。原来不只是他们这几个孩子在为“废料”发愁,整个镇子,甚至连收购站,都陷在了一种两难的困境里。强制的任务,无效的堆积,资源的浪费……这一切像一团乱麻,堵在他的胸口。
他拉着阿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收购站门口。首到走出老远,阿强才喘过气来,咋舌道:“我的天,原来收购站也这么难?我还以为就咱们当初被卡得难受呢!”
小满眉头紧锁,没有说话。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街面上,偶尔能看到垂头丧气拉着板车往回走的乡亲,板车上堆着的,正是那些被拒收的“破铜烂铁”。一种无形的焦灼感弥漫在黄昏的空气中。
回到砖窑旁的加工棚,小草正在灯下核对最近的账目。看到两人神色凝重地回来,她放下笔,关切地问:“哥,阿强哥,怎么啦?没换到需要的零件吗?”
阿强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把在收购站门口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小草听完,秀气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怪不得……这几天,我看到好多人都拉着东西去收购站,又原样拉回来了。这样下去,大家完不成任务,要挨批评的。”
“挨批评是小事,”小满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关键是,这么多铁器,很多还是能用的农具、家什,为了凑数交上来,最后却堆在仓库生锈,或者因为质量太差被钢厂嫌弃,这不是……巨大的浪费吗?”
加工棚里陷入沉默,只有那台二手电机偶尔发出轻微的嗡鸣。浪费,这个词刺痛了三个曾经为了几斤矿渣价值而绞尽脑汁的孩子。他们比谁都清楚,找到“废料”正确用途的重要性。
“要是……要是我们能做点什么就好了。”小草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火花,在小满混沌的脑海里闪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棚子里那些经过煅烧、等待粉碎的矿渣,又想起收购站后院那堆积如山的报废机器和零件,想起赵爷爷寄来的那些书上提到的“资源循环”、“综合利用”……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念头开始成形。
“阿强,小草,”小满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你们还记得,我们最开始用矿渣尝试土法炼铁失败后,发现那些废渣是很好的水泥混合材吗?”
“记得啊,”阿强点头,“要不是那次失败,我们还跟水泥厂搭不上线呢。”
“对!失败能发现新路!”小满的眼睛越来越亮,“那你们说,收购站那些被拒收的、所谓‘含铁量低、杂质多’的破铜烂铁,它们是不是也是一种‘矿渣’?只不过,它们的‘矿石’是那些报废的机器和铁器?”
阿强和小草都被这个比喻弄懵了。
小满快步走到一块小黑板前——这是他们平时演算配方和设计图用的——拿起粉笔,一边画一边急切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不一定非要盯着‘铁’本身!收购站和钢厂头疼的是这些东西含铁不高,杂质多,不好回炉。那我们能不能换个思路,不把它们当‘废铁’看,而是当成一种……一种‘原料’?就像我们处理矿渣一样,找到它们新的用途?”
“用途?一堆锈铁疙瘩能有什么用途?”阿强挠头。
“记得建材厂技术员说过,我们煅烧过的矿渣硬度高,能做填充料,还能做轻质砌块。”小满在黑板上画了几个圈,“这些废铁,经过破碎、筛选,是不是也可以按材质、按大小分类?铁锈本身,是不是也可以研究一下?我记得赵爷爷的信里提过,有些地方用处理过的铁屑和氧化物做防腐颜料,或者做工业吸附剂……”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也越来越快:“还有!我们不是改造过破碎机吗?如果我们能设计一种更好的破碎和分选装置,是不是可以帮收购站初步处理这些废铁?把有用的部分分拣出来,比如还能用的铜、铝?把大块变成小块,甚至粉末,这样不仅方便运输,也许还能发现它们作为‘粉末’的新价值!比如,是不是可以掺入我们制作建材的配方里,增加强度或者改变特性?”
小满的设想如同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阿强和小草看到了截然不同的风景。阿强从最初的怀疑,渐渐变得兴奋起来:“对啊!咱们连矿渣都能玩出花来,一堆破铁还能没办法?大不了再失败几次!”
小草则想到了更实际的问题:“如果我们要做这个,需要更大的场地,更厉害的机器,还有……需要收购站和镇上的支持吧?这可不是我们三个孩子自己能干成的了。”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说服刘叔和收购站主任,甚至镇长的计划。”小满放下粉笔,眼神坚定,“我们要告诉他们,与其强行收缴、无效堆积,不如让我们试试,用新的方法,给这些‘负担’找到真正的出路。这不仅能解决眼前的困境,说不定,还能为镇上开辟一条新的产业路子!”
这个夜晚,加工棚的灯光亮到很晚。三个少年围着小黑板,热烈地讨论着,画着草图,计算着可能性。小满负责技术构想和整体规划,阿强凭借对机械的了解设计破碎分选流程,小草则开始估算成本、潜在收益和撰写计划书的要点。
第二天一早,他们找到了正为任务焦头烂额的刘叔。当小满将他们熬夜制定的、还带着稚气却充满创见的《关于综合处理利用镇积压废铁资源的初步设想》递给刘叔时,刘叔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他仔细翻看着计划书,里面不仅有文字说明,还有简单的示意图,甚至引用了赵爷爷来信中提到的一些技术概念。计划的核心是:由镇上协调,收购站提供场地和部分废铁资源,他们三个负责技术探索和初步试验,目标是实现废铁的分类、初步加工和寻找高附加值利用途径,变“任务负担”为“可利用资源”。
“你们这些娃娃……”刘叔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真是……真是敢想敢干!我这几天愁得睡不着觉,没想到,破局的点子,竟然在你们这儿!”
刘叔立刻带着他们去找了收购站主任。主任起初也是将信将疑,但听着小满条理清晰的阐述,看着阿强对设备改造的自信,再想到堆积如山的困境和上面不断施加的压力,他最终用力一拍桌子:“死马当活马医!就按你们说的试试!需要什么旧机器零件,后院随便你们挑!需要人手帮忙,我这边尽量协调!”
得到了初步支持,三个孩子如同上紧了发条。他们再次扎进收购站的后院“废料宝库”,寻找适合改造大型破碎分选设备的材料。消息很快在镇上传开,这一次,不再是怀疑和嘲笑,许多曾经被拒收的乡亲,主动跑来帮忙,出力气,提供建议。那个曾因土法炼铁烫伤手臂而灰心的阿强,此刻成了指挥若定的“技术总监”,带着几个青壮年,叮叮当当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设备改造。
小满则一边指导设备改造,一边和小草一起,对收集来的不同种类的“废铁”进行取样、分类、编号,准备进行一系列的物理和化学性质测试。他还给赵爷爷和建材厂的技术员分别写了长信,详细说明了他们的新计划,恳请技术指导。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台由旧滚筒、传送带、强力磁选装置(核心是几块从报废喇叭里拆下来的大磁铁)和不同孔径筛网组成的、看起来颇为简陋却功能明确的“废铁初级分选流水线”,在收购站后院安装调试成功。
当第一筐混杂着锈铁、铜丝、铝片的废料被倒入进料口,经过破碎、磁选、筛选,最终在不同的出口分别流出相对纯净的铁粒、铜铝碎料和其他非金属杂物时,整个收购站后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刘叔和收购站主任看着那分门别类出来的材料,激动得眼眶。
这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小满他们要将这些经过初步处理的“铁粒”和“粉末”,与他们的矿渣建材技术结合,开始新的实验征程。前路依然充满未知和挑战,但希望的火种己然播下。
小满站在轰鸣的机器旁,看着乡亲们脸上久违的笑容,感受着那充满活力的喧闹。他再次摸了摸口袋里的磁石,它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不再仅仅是指引他寻找铁屑的工具,更成为了一个象征——象征着在困境中吸附希望、吸引智慧、吸附众人之力,最终将沉重的负担,转化为前行力量的可能。
他知道,他们的探索,己经远远超出了个人的“事业”,正一点点地,融入这个小镇寻找出路的集体脉搏之中。而他和他的伙伴们,就在这脉搏跳动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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