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春晨裹着潮润的甜，艾草的清香刚漫过巷弄的青石板，就漫进了每个人的鼻尖。苏晚牵着刚满三岁的念念站在巷口，小家伙扎着软乎乎的羊角辫，浅蓝色小裙子上沾了几星草屑，手里攥着个巴掌大的迷你竹篮，篮沿还系着外婆去年给她编的红绳。她仰着粉嘟嘟的小脸，睫毛上沾着晨露般的水汽，脆生生地问：“妈妈，外婆家的青团是不是会发光呀？去年在梦里，它亮得像小灯笼呢，还带着香味飘到我枕头边。”
“是呀，”苏晚弯腰帮她拂去裙摆上的碎叶，指尖轻轻蹭过她温热的脸颊，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因为青团里藏着春天的阳光，藏着河边的晨露，还有外婆攒了一整年的爱呀。这些好东西凑在一起，自然就会‘发光’啦。”陆承宇提着沉甸甸的食盒跟在身后，食盒里装着去年冬天就腌好的咸蛋黄、特意从老字号买来的细腻豆沙，还有念念最爱的肉松。他看着前面母女俩的身影，阳光透过巷弄两侧的白墙，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院门口的老槐树刚抽新芽，嫩绿色的枝丫缀着点点新叶，就听见外婆的笑声混着搅拌糯米粉的“沙沙”声从院子里传出来。“我的乖念念来咯！”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婆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围裙上还沾着些许青绿色的糯米粉痕迹，她快步迎上来，一把将念念抱进怀里，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得“啵”一声响，“去年还在妈妈肚子里踢腿撒娇，今年就能稳稳当当牵着妈妈的手来，还能帮外婆择艾草咯。”
念念搂着外婆的脖子，小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艾草香，那香味里还混着外婆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让她觉得格外安心。她脆生生地喊：“外婆，我要包小青团，比我的小拇指还小，要包三个，一个给外婆，一个给爸爸妈妈，还有一个给乐乐哥哥！”
院子里的石桌上早己收拾得妥妥当当，像是提前铺好了一幅春日画卷。洗净的艾草翠得发亮，一片片舒展着叶片，还沾着晶莹的晨露，折射出细碎的光；和好的青面团泛着温润的淡绿，像把半捧春光揉进了糯米粉里，摸起来细腻又有韧劲；旁边摆着三个白瓷碗，一碗是细腻软糯的豆沙，一碗是油光锃亮的咸蛋黄，还有一碗是苏晚特意准备的金黄肉松——今年要尝试新的肉松咸蛋黄馅，给这份春日味道添点新花样。石桌旁还放着几个竹编托盘，托盘底部垫着新鲜的艾草叶，是外婆一早特意留出来的，说这样蒸出来的青团不仅不粘底，还能多一层自然的清香。
刚坐下没多久，院门外就传来了林奶奶的笑声：“苏外婆，我们来啦！”只见林奶奶牵着乐乐的手走进来，乐乐比念念大半岁，穿着蓝色小褂子，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装着他特意挑选的“最嫩艾草”——其实不过是几株带着嫩芽的野草，却被他宝贝似的护着。乐乐懂事地搬来两个小凳子，放在石桌旁，仰着小脸对念念说：“念念妹妹，我们一起帮外婆择艾草，要选最嫩的叶子，没有虫洞的，这样做出来的青团才最香。”
两个小家伙围坐在小凳子上，小手笨拙地扯着艾草叶。念念学着大人的样子，把艾草叶一片一片从茎上撕下来，可力气太小，常常连茎带叶一起扯断；乐乐则认真地翻看每一片叶子，遇到有小虫子的，就皱着小眉头飞快地丢掉，嘴里还念念有词：“坏虫子，不能弄脏我们的青团。”偶尔，他们会忍不住把刚摘下来的艾草叶凑到嘴边舔一舔，那淡淡的苦香立刻在舌尖散开，两个小家伙立刻皱着小脸吐出来，嘴里嘟囔着“苦苦的”“不好吃”，惹得苏晚、陆承宇和外婆、林奶奶哈哈大笑，笑声在院子里久久回荡。
陆承宇挽起袖子，帮外婆把艾草放进沸水锅里焯水。翠绿的艾草叶在沸水里翻滚了几下，就变成了深绿色，浓郁的艾草香瞬间弥漫开来，顺着院子飘到巷弄里。焯水后的艾草被捞出来，陆承宇用干净的纱布裹住，用力挤压，墨绿色的汁液顺着纱布的缝隙滴落，落在旁边的瓷碗里，像盛了一碗春天的颜色。外婆则在一旁把挤干水分的艾草切碎，拌进早己和好的糯米粉里，双手快速揉搓，原本洁白的糯米粉渐渐染上淡绿色，最后变成了均匀的青面团，那颜色比初春的柳叶更深，比河边的青草更润。
苏晚坐在石桌旁揉着面团，把去年冬天腌好的咸蛋黄拿出来，用勺子轻轻碾碎，再拌进金黄的肉松里，咸香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今年试试肉松咸蛋黄馅，”她抬头对大家笑了笑，“念念平时最爱吃肉松，咸蛋黄又沙又香，两者拌在一起，味道肯定错不了。”
“妈妈，我也要包！”念念踮着脚尖，小手扒着石桌边缘，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苏晚手里的面团。苏晚捏起一小团面团，大概只有核桃那么大，放在念念的小手里。小家伙的手很快就沾满了青绿色的糯米粉，像抹了一层颜料，她学着苏晚的样子，试图把面团捏成小窝，可小手太小，力气也控制不好，面团要么捏扁了，要么就是捏出的窝太浅，放进馅料后，一捏就从指缝里挤出来，好好的面团被捏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念念看着自己手里“惨不忍睹”的青团，眼圈瞬间红了，鼻尖微微抽动，扁着小嘴委屈地说：“妈妈，它不听话，我包不好，都漏出来了……”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陆承宇连忙蹲下来，拿起另一团面团，把念念的小手裹在自己的大手里，声音温柔得像春风：“念念不哭，我们慢慢来，爸爸教你。你看，先把面团放在手心，轻轻揉圆，然后用大拇指慢慢按压，捏出一个小小的窝，就像这样——”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念念的手动作，“然后把馅料放进去，再用其他西个手指慢慢把口收起来，顺着一个方向捏，馅料就不会跑出来啦。”
大手裹着小手，慢慢揉动、按压、收口，一个圆滚滚的小青团渐渐成型，虽然模样算不上规整，边缘还有些凹凸不平，却透着满满的童趣。念念看着自己参与做出来的青团，眼泪瞬间就停了，破涕为笑，拍着小手喊：“我做好啦！我做好啦！爸爸，你看，我也会包青团啦！”
外婆站在一旁，看着祖孙三代围坐在石桌旁包青团的样子，眼眶微微发热。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青面团的清香、艾草的鲜香、馅料的咸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最动人的烟火气。她转身回屋，从柜子里拿出那个熟悉的旧木盒，木盒的表面己经被岁月磨得发亮，边角还有些磨损。她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沓照片，最上面是去年大家提着青团送邻居时拍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淳朴的笑容。外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石桌上的小青团、对着捏着面团的念念和陆承宇，轻轻按下了快门，笑着说：“今年我们把念念和乐乐包的小青团也拍进去，把这祖孙三代一起包青团的样子也拍进去，以后呀，这相册里就都是我们的好日子，翻开就能闻到艾草香。”
蒸青团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王大爷提着一篮刚从山里挖的新鲜春笋，笋尖还带着泥土的气息，他笑着走进来：“苏外婆，刚挖的春笋，脆生生的，给孩子们做个春笋炒肉，配着青团吃解腻，刚好中和一下甜味。”话音刚落，张阿姨也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甜酒酿赶来，酒酿的清甜气息混着艾草香飘过来：“刚酿好的甜酒酿，还热乎着呢，喝点暖身子，孩子们也爱喝，甜甜的不醉人。”
苏晚连忙接过春笋和甜酒酿，笑着道谢：“每年都麻烦大家惦记，咱们这院子里的青团，倒是集了各家的好味道，越来越热闹了。”外婆也笑着说：“邻里之间就该这样热热闹闹，人多，青团才更香，日子才更有滋味。”
乐乐和念念凑到春笋旁，好奇地戳了戳嫩生生的笋尖，念念仰着小脸问：“王爷爷，这个长长的东西能包进青团里吗？会不会也像艾草一样苦苦的？”王大爷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念念的头：“这个叫春笋，炒着吃是脆生生的，一点不苦，还很香。明年咱们就试试做春笋馅的青团，让念念尝尝新味道好不好？”两个小家伙立刻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
蒸笼里的水汽渐渐升腾，院子里的香气越来越浓郁。终于，陆承宇掀开了蒸笼盖，热气裹挟着香气轰然散开，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浓郁。传统的豆沙馅甜而不腻，豆沙的绵密与艾草的清香完美融合；咸蛋黄馅沙润油香，咸蛋黄的油脂浸进软糯的外皮，一口下去满口生津；新尝试的肉松咸蛋黄馅更是惊艳，肉松的蓬松与咸蛋黄的沙润交织，咸香十足，又带着淡淡的艾草清香，一点不觉得腻。
最可爱的是两个小家伙包的迷你青团，有的只包了一点点豆沙，有的根本没包馅，就是一个纯艾草面团，还有的馅料露在外面，像是裹了一层“黄金碎”，可大家还是争相品尝。念念拿起自己包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小青团，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软糯的外皮在嘴里化开，艾草的清香混着淡淡的甜味，还有自己动手的成就感，让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她拍着小手，眼睛亮晶晶地喊：“好吃！太好吃啦！我还要包，明年我要包个大大的，比爸爸的拳头还大，给外婆、爸爸妈妈、乐乐哥哥，还有王爷爷、张阿姨都分一个！”
饭后，阳光渐渐暖了起来，巷弄里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家提议去河边采艾草，多采些回来，不仅可以再做几笼青团分给邻居，还能晒干了做艾草香囊。念念和乐乐跑在最前面，小手牵着小手，在河边的草地上追逐嬉戏，偶尔弯腰摘一株自己觉得最嫩的艾草，小心翼翼地放进迷你竹篮里。苏晚和陆承宇跟在后面，并肩走着，偶尔弯腰摘几株嫩艾草，聊着家常，说着念念最近的趣事，目光时不时追着前面的小家伙，满是宠溺。
外婆和林奶奶、张阿姨坐在河边的石阶上，看着孩子们奔跑的身影，聊着家常。“时间真快呀，转眼念念都这么大了，能跑能跳还能自己包青团了。”林奶奶感慨道，手里轻轻着一片艾草叶，“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妈妈怀里咿咿呀呀，连话都说不连贯呢。”
外婆点点头，望着河边铺成一片的翠绿艾草丛，眼里满是欣慰：“是啊，这艾草一年年长，一岁比一岁茂盛，我们的日子也一年年甜，一岁比一岁红火。其实呀，包青团不在于手艺好不好，馅料丰不丰富，只要孩子们记得这艾草的香味，记得这份热热闹闹的邻里情，记得家人围在一起的温暖，就足够了。”
张阿姨笑着补充：“明年我们再多邀几家邻居，让巷子里的孩子们都来学学包青团，让他们也知道，春天不仅有桃花、有燕子，还有艾草香和青团甜，把这老辈传下来的手艺和情分都传下去。”
夕阳西下，把大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河边的草地上，投在翠绿的艾草丛里。艾草的清香飘在风里，带着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大人们温和的低语，还有邻里间淳朴的温情，飘得很远很远。苏晚握着陆承宇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看着不远处蹦蹦跳跳的念念，看着身边谈笑风生的长辈们，忽然觉得，岁月就像这生生不息的艾草，一年年发芽、生长，从未停歇。而那些藏在青团里的爱、陪伴与温情，就是岁月里最珍贵的养分，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让幸福在时光里不断延续，生生不息。这春日的味道，这温暖的记忆，会像巷弄里的青石板路一样，历经岁月沉淀，愈发温润绵长，永远留在每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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