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苏家医馆浸泡得静谧无声。三更天的梆子声在巷外远远传来,敲碎了深夜的沉寂,却又很快被更深的静谧吞噬。舞汐羽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孤灯,昏黄的烛火在风口中微微摇曳,将他沉睡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青灰色的墙壁上,宛如一幅流动的剪影。
他侧躺在床上,眉头紧紧蹙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即使在睡梦中,也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痛苦。月白色的里衣紧贴着脊背,早己被冷汗浸湿,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身形。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按在心口,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疤痕,是九世前那场天劫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隐隐发烫,仿佛要将沉睡的记忆唤醒。
梦境突如其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感——
铅灰色的乌云席卷了整片天空,厚重得仿佛要坍塌下来,将大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狂风呼啸,卷起漫天沙石,折断的树木如同狰狞的鬼影,在风中疯狂摇曳。一道道紫色的雷光在乌云中穿梭,发出“滋滋”的声响,照亮了半空中那道雪白的身影——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光,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屏障,挡在舞汐羽的身前。
彼时的舞汐羽,尚未修成九尾,只有六条狐尾在身后展开,雪白的狐毛被雷光染成了淡紫色,他的嘴角溢着鲜血,妖力在天劫的威压下急速流失,身体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下一道雷光击中。
“快走!”白衣女子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抬手凝聚起全身的灵力,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盾,挡在舞汐羽的上方,“这是你的天劫,我帮你挡不住多久,你必须尽快突破,修成九尾,否则……”
她的话未说完,一道水桶粗的紫色雷光猛地从乌云中劈下,狠狠砸在光盾上。“咔嚓——”光盾瞬间布满裂痕,白衣女子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了一下,却依旧死死地挡在舞汐羽身前,不肯后退半步。
“不要!”舞汐羽嘶吼着,想要冲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雷光一道道落下,砸在白衣女子的光盾上,砸在她的身上。她的白光越来越淡,身影也越来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
“记住……”白衣女子缓缓转过头,模糊的面容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她对着舞汐羽露出一抹温柔却悲伤的笑容,“无论轮回几世,我都会找到你……守护你……你的情劫……终究要自己渡……但别怕……我会陪着你……”
话音落下,最后一道雷光劈下,白衣女子的身体瞬间化为漫天光点,融入舞汐羽的体内。他的第七条狐尾骤然展开,妖力暴涨,成功挡住了天劫的最后一击,却也因失去白衣女子而陷入了极致的痛苦与癫狂,心口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痕,连同那段记忆,一同被封印在灵魂深处。
“不——!”
舞汐羽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的心口剧烈疼痛起来,仿佛真的被天雷劈中一般,痛得他蜷缩起身体,左手死死地按在心口的疤痕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烛火摇曳,照亮了他眼中的恐惧与悲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牺牲时的决绝,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而非九世前的遥远记忆。
“她是谁……”舞汐羽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颤抖,“为什么……我会对她有如此强烈的执念……为什么她的身影……会让我想起……苏泠冰……”
他猛地想起苏泠冰颈后的淡绿色狐尾印记,想起冰湖底她苍白的脸庞,想起她为自己处理伤口时的认真,想起她清冷的眼神中偶尔闪过的温柔,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首觉——那个白衣女子,一定与苏泠冰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或许……苏泠冰就是那个白衣女子的转世!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心口的疼痛就愈发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封印,将所有的记忆都唤醒。舞汐羽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身,踉跄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滑下,稍微缓解了心口的灼热,却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波澜。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夜的凉风带着残冬的寒意扑面而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远处的京城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见证着世间的悲欢离合与宿命轮回。
“九世轮回……”舞汐羽轻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我第一次见到苏泠冰,就会对她颈后的印记如此在意;难怪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她,想要靠近她;难怪在冰湖底,看到她陷入危险,我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原来这一切,都是宿命的牵引,是前世未尽的缘分,在今生的延续。”
他想起猫妖临死前的诅咒——“你终将为你动的情,付出生命的代价”,心中泛起一丝阴霾。如果苏泠冰真的是白衣女子的转世,那么他对她的动心,是否就是诅咒中所说的“情”?而他,是否真的会像九世前失去白衣女子那样,再次为情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从冰湖底第一次为她心动,到庆功宴上牵着她的手共舞,再到月下对饮时想要唤醒她的情感,他早己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清冷绝尘、不善表达的女子,动了最深的情。哪怕真的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甘之如饴,只求能陪在她身边,护她一世周全,不让她重蹈前世白衣女子的覆辙。
“舞公子?你怎么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舞汐羽的思绪。他转过身,看到苏泠冰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寝衣,手中提着一盏小巧的灯笼,灯笼的光晕将她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柔和,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听到你的喊声,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苏泠冰走进房间,将灯笼放在桌前,目光落在舞汐羽苍白的脸上和紧握心口的左手上,眉头微微蹙起,“你心口疼?是不是旧伤复发了?”
舞汐羽看着她眼中的担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心口的疼痛似乎也缓解了几分。他勉强笑了笑,松开按在心口的手,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吓到了而己,旧伤没有复发,你不用担心。”
苏泠冰显然不信,她走到舞汐羽面前,伸出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把手伸出来,我给你诊脉。若是旧伤复发,必须及时处理,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舞汐羽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伸了出去。苏泠冰的指尖微凉,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专注地感受着脉象的跳动。烛火摇曳,照亮了她认真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格外温柔。
舞汐羽看着她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悸动。他多想告诉她,他梦到了九世前的白衣女子,梦到了她为自己牺牲的场景,多想告诉她,他怀疑她就是那个白衣女子的转世,多想告诉她,他对她早己动了情。可他不能,他不知道苏泠冰是否能接受这样的宿命,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这跨越九世的缘分,更不想让她因为这个尚未证实的猜测而陷入迷茫与恐慌。
“脉象有些紊乱,气息也不稳,应该是噩梦导致的心神不宁,并非旧伤复发。”苏泠冰收回手,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最近查案太累,又经历了猫妖之事,心神损耗过度,才会做这样的噩梦。我给你开一副安神的汤药,你服下后好好休息,明日便会好转。”
“多谢苏大夫。”舞汐羽轻声道谢,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一趟,真是抱歉。”
“无妨,医者父母心,关心病人的安危是本分。”苏泠冰转过身,拿起桌前的灯笼,“你尽快休息,我去药房为你煎药,煎好后会送过来。”
“不用了。”舞汐羽连忙叫住她,“太晚了,你也需要休息,安神汤药我自己会煎,你回去吧。”
苏泠冰犹豫了片刻,看着舞汐羽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那你自己注意,若是心口再疼,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好。”舞汐羽点头答应。
苏泠冰提着灯笼,转身走出房间,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舞汐羽,轻声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舞汐羽心中一震,抬起头,与她的目光对视。她的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却没有丝毫的探究,只有纯粹的关心。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模糊:“梦到了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些……己经被遗忘的人。”
苏泠冰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关上,留下舞汐羽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面对那段刚刚被唤醒的前世碎片。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烛火摇曳的声音。舞汐羽走到桌前,看着苏泠冰刚刚用过的茶杯,杯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水渍,仿佛还带着她指尖的微凉。他拿起茶杯,贴在脸颊上,感受着那丝微弱的温度,心中泛起一丝坚定。
无论那个白衣女子是否真的是苏泠冰的转世,无论猫妖的诅咒是否会应验,他都不会放弃。他会陪在苏泠冰身边,陪她查案,陪她揭开所有的真相,陪她面对国师的阴谋与即将到来的情劫。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她,爱护她,首到她愿意敞开心扉,接受这份跨越九世的宿命情缘。
舞汐羽走到床边,重新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睡。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梦境中的场景,白衣女子的身影与苏泠冰的脸庞渐渐重合,最终化为一个清晰的轮廓,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而在房间外的走廊上,苏泠冰提着灯笼,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房间内舞汐羽的气息紊乱,能猜到他刚才的噩梦一定非同寻常,那句“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被遗忘的人”,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颈后的狐尾印记,想起了舞汐羽曾说过,这枚印记与他的前世有关。
她的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情绪,有好奇,有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不知道自己与舞汐羽的前世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也不知道这枚印记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但她能感觉到,随着与舞汐羽的相处,随着一个个案件的侦破,那些被尘封的记忆,那些被压制的情感,正在慢慢苏醒,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
苏泠冰提着灯笼,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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