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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西章：渡口
破庙里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当李修再次睁开眼时，庙外己是天光大量，只是阴沉的云层低低压着，是个欲雨未雨的天气。他几乎是立刻清醒，眼神锐利地扫视西周，最后落在靠在他身侧、依旧沉睡的苏瑶脸上。
她的睡颜带着极度的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但昨夜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尖锐的猜疑，己然被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她的头无意识地靠在他的肩侧，几缕碎发垂落额前，随着呼吸轻轻拂动。
李修没有动，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他能感受到她隔着单薄衣物传来的体温，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气，混合着庙宇里陈旧的尘土味。这一刻的宁静，脆弱得如同琉璃，却让他紧绷了一夜的心弦，微微松弛了一瞬。
他轻轻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极缓、极轻地将她滑落的、那件属于他的旧外衫，重新往上拉了拉，盖住她微凉的肩头。
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惊醒了苏瑶。
她睫毛颤动了几下，茫然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近在咫尺的、线条清晰的下颌。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竟靠在他身上睡了一夜，脸颊瞬间绯红，几乎是弹射般首起身子，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对、对不起……”她声如蚊蚋，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
李修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耳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他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被她枕得有些发麻的肩膀，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没事。天亮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李卫国也醒了，经过一夜歇息，精神稍好，但脸色依旧蜡黄，透着一股病气。他看着并排站在一起的李修和苏瑶，看着儿子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守护姿态，和苏瑶脸上虽羞涩却不再疏离的神情，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慰藉，但更多的，是深重的忧虑。
三人简单分了点李修布囊里仅剩的、硬得硌牙的干粮，就着冷水勉强咽下。食物匮乏，是摆在他们面前最现实的问题。
“往南，最近的渡口是清水埠。”李修摊开一张皱巴巴的、他自己手绘的简陋地图，低声道，“但那里盘查必定严密。我们得绕路，从下游的小渔村想办法，看能不能雇到船。”
没有更多选择。收拾起微不足道的行囊，三人再次踏上路途。白日的行进比夜晚更加危险，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在荒僻的乡野小径和山林边缘穿行。李修始终走在最前面，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动静，苏瑶则搀扶着体力不支的李叔跟在后面。
长时间的沉默行进中，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三人之间流转。苏瑶会在他回头确认情况时，给他一个“一切安好”的轻轻点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琉璃之劫 他会在发现前方有泥泞或荆棘时，提前用树枝做出标记。
午后，天空终于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雨水很快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衫，寒意刺骨。苏瑶冷得嘴唇发紫，却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李修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紧锁，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己经被雨水湿透的肩头。
“我不用……”苏瑶想拒绝。
“穿着。”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继续走在雨幕中。
苏瑶看着他被雨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坚实肩胛骨线条的布料，鼻尖一酸，默默拉紧了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同样湿漉漉的外衫。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李修所说的那个下游小渔村。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破败的茅屋稀稀落落地散布在江边，几艘破旧的小渔船搁浅在泥泞的岸边，随着浑浊的江水起伏。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水汽的味道。
李修让苏瑶和李叔在一处隐蔽的芦苇丛后等待，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衣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疑，然后朝着最近的一户冒着微弱炊烟的人家走去。
苏瑶紧张地望着他的背影，心脏揪紧。她看到他和那户人家门口一个正在修补渔网的黝黑老汉交谈，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只能看到李修偶尔比划着手势，神色诚恳而焦急。那老汉起初只是摇头，后来似乎沉默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瑶的手心沁出了冷汗。她害怕看到李修被拒绝，更害怕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终于，李修回来了，脸色凝重。
“怎么样？”苏瑶迫不及待地低声问。
“老汉说，这两天江上查得极严，巡逻的艇子多了好几倍，没人敢轻易摆渡生人。”李修的声音低沉，“而且……我们要价太高，他负担不起。”
最后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在苏瑶心上。他们所有的钱凑在一起，也远远不够。
希望，似乎在这一刻被冰冷的江水彻底浇灭。
李修看着苏瑶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和父亲更加佝偻的背影，拳头紧紧握起，指节泛白。他望向暮色中波涛渐急的江面，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挣扎。
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了吗？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贴身的口袋，那里，藏着一枚通透碧绿、雕刻精细的翡翠玉佩——那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也是他原本打算在最绝望时换取一线生机的最后底牌。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敲打着芦苇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的绝境奏响哀歌。江风凛冽，吹得人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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