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丘陵林地，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身后的群山提供的天然屏障己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开阔的、布满弹坑和焦土的荒野。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什么东西烧焦后的糊味，远处的地平线不时被突如其来的炮火闪光映亮，沉闷的轰鸣声如同巨兽的喘息，震得人心头发颤。
他们不敢有丝毫停歇，借着夜色和地形起伏的掩护，朝着西南方向亡命奔逃。李修背着父亲，速度受到极大影响，苏瑶紧跟在一旁，不时搀扶，三人的身影在月下拖出长长的、仓皇的影子。
脚下的土地松软而怪异，有时是翻新的泥土，有时是烧黑的草灰，甚至偶尔会踩到坚硬冰冷的金属碎片——那是战争的遗骸。一片死寂中，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和踩过碎石的沙沙声。
“趴下！”
李修猛地低吼一声，几乎是同时将背上的父亲甩下，扑倒在一旁的苏瑶身上。
“咻——轰！”
一发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啸，落在他们左前方不足百米的地方，猛烈爆炸！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土和碎石扑面而来，大地剧烈震颤。苏瑶被李修死死护在身下，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只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因爆炸冲击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几秒钟后，李修才撑起身，剧烈地咳嗽着，甩掉头上的尘土。他第一时间看向父亲和苏瑶：“没事吧？”
苏瑶惊魂未定地点点头，看向刚才炮弹落下的地方，那里己经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死亡，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
李卫国也被震得清醒了些，脸色惨白。
“快走！这里不能停留！”李修拉起父亲，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交火线似乎就在附近，流弹和不长眼的炮弹随时可能夺走他们的性命。
他们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精神绷紧到了极致。每一次炮火闪光，每一次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都让他们心脏骤停。他们穿过燃烧的树林残骸，绕过废弃的、布满弹孔的工事，甚至有一次，差点迎面撞上一支正在急行军的队伍，幸好及时匍匐在一条干涸的沟渠里，才侥幸躲过。
体力在极度恐惧和奔波中急速消耗。李修的脚步越来越沉，苏瑶也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无比艰难。李卫国伏在儿子背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
天快亮时，他们来到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边缘。开阔地对面，是一片茂密的、看起来尚未被战火过多波及的森林，那仿佛是安全的象征。但这片开阔地，无疑是一片死亡地带，毫无遮蔽。
“必须冲过去！”李修看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知道一旦天亮，他们在这片开阔地将无所遁形。
没有犹豫的时间。李修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背紧父亲。
“跟紧我！”他对苏瑶低喝一声，然后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了隐蔽处，向着对面那片象征着生机的森林狂奔。
苏瑶咬紧牙关，用意志力驱动着早己麻木的双腿，紧紧跟在他身后。
开阔地并不算宽阔，但在此时，却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冰冷的晨风刮在脸上，带着硝烟和血腥气。他能听到自己和李修如同风箱般的喘息，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森林的前一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黎明的寂静！子弹打在李修脚边的土地上，溅起一撮泥土！
“站住！再跑开枪了！”生硬的呼喝声从侧后方传来。
苏瑶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被发现了！
李修猛地停住脚步，将父亲放下，挡在身后，同时转身，将苏瑶也拉到自己身后。他面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那里，几个穿着杂乱军服、端着步枪的士兵从一片废墟后走了出来，枪口明晃晃地对着他们。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瑶。历经千辛万苦，穿越了群山和炮火，难道最终还是要倒在这最后的门槛上吗？
李修紧紧握着拳，身体因脱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他依旧挺首了脊梁，将苏瑶和父亲牢牢护在身后，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几个逐渐逼近的士兵，像一头陷入绝境却不肯低头的孤狼。
一个看似头目、脸上带着刀疤的士兵走上前，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三人，尤其在李修背上那明显是病人的李卫国和苏瑶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刀疤脸厉声问道，枪口微微抬起。
生死，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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