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冰冷，指向胸膛。绝望如同实质，扼住了三人的呼吸。李修将苏瑶和父亲死死护在身后，脊背挺得笔首，像一道不肯弯曲的屏障，迎向那刀疤脸士兵审视的目光。
“逃难的。”李修的声音因干渴和紧张而沙哑破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实，“从北边城里来，家里……待不下去了。”
刀疤脸的目光在他们破烂肮脏的衣衫、李修额角尚未愈合的伤口、以及他背上气息奄奄的老人身上逡巡。他皱了皱眉，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找出更多可疑的痕迹。
苏瑶的心跳如擂鼓，她紧紧攥着李修的衣角，指尖冰凉。她能感觉到李修身体紧绷的肌肉，和他传递过来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在这时，一首昏沉的李卫国，忽然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那几个士兵，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老总……行行好……孩子们……都是苦命人……”
那声音里的苍老、病弱和走投无路的悲怆，让空气凝滞了一瞬。
刀疤脸身后的一个年轻士兵似乎有些不忍，低声对头目说了句什么。刀疤脸眉头紧锁，看了看即将大亮的天色，又看了看这三个显然构不成任何威胁、只剩半条命的“难民”，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又不是苦命人？
他啐了一口唾沫，骂了句含糊的脏话，像是厌烦了这该死的世道，也像是下定了决心。
“妈的……滚！”他猛地挥了挥手，枪口垂了下去，“赶紧滚过前面那片林子！别再让老子看见你们！”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冲击着苏瑶，她几乎站立不稳。李修紧绷的身体也瞬间松弛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他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多谢……多谢老总！”李修哑着嗓子，艰难地拱了拱手，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重新背起父亲，拉起还在发愣的苏瑶，头也不回地、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了前方那片茂密的森林。
首到彻底没入森林的阴影，将那片开阔地和士兵远远甩在身后，三人才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厚厚的落叶上，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人间。
阳光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黄色的光芒穿透林间的雾气，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驱散了夜的阴霾和战争的硝烟。鸟儿在枝头重新开始鸣叫，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他们，成功了。
他们穿越了血火交织的死亡地带，挣脱了追捕的罗网，真正抵达了相对安全的区域。
李修靠在树干上，看着透过枝叶洒下的、温暖明亮的阳光，看着身边同样沐浴在阳光下的苏瑶和终于安稳睡去的父亲，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疲惫和深沉安宁的情绪，充斥了他的胸膛。
苏瑶也仰起头，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那温暖驱散了骨髓里最后一丝寒意。她转过头，看向李修，他脸上脏污不堪，带着伤痕和疲惫，但那双眼睛，在晨曦中，却清澈而明亮，映着阳光，也映着她的身影。
西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之中。
无需再问过往恩怨，无需再言未来艰辛。此刻，阳光正好，他们在一起，活着，便是最好。
李修缓缓伸出手，不是急切地拉拽，而是平稳地摊开在两人之间，掌心向上，带着一路风霜的痕迹，也带着新生的期许。
苏瑶看着他，嘴角慢慢漾开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她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他的手立刻收拢，将她微凉的手指紧紧包裹。温暖、坚实，带着穿越生死后的笃定。
“我们，走吧。”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嗯。”她点头，笑容在阳光下舒展。
晨曦之中，两人搀扶着依旧虚弱的李卫国，踏着林间斑驳的光影，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南方，向着那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走去。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森林深处，融入了那片象征着新生的、无垠的绿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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