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寒夜客来
李叔带回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坠在小院每个人的心里。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比之前苏瑶初来时那种死寂的沉默，更多了几分山雨欲来的紧绷。
李修果然减少了外出的次数，即便去学堂，也总是匆匆去、匆匆回，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不再在院子里看书，那本厚重的英文书和《小说月报》一起，被他收进了东厢房。苏瑶注意到，他偶尔会在傍晚时分，站在院门后，透过门缝静静地观察外面的巷子，许久不动。
这种如临大敌的氛围，让苏瑶的心始终悬着。她变得更加沉默，连在西厢房内走动都下意识地放轻脚步，仿佛生怕一点声响就会引来灾祸。她不再坐在临窗的位置做针线或看书，那里太容易被外面窥见。她把自己更深地藏进了房间的阴影里。
李叔似乎也在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偶尔与苏瑶目光相接时，那份强装的自然下，总泄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忧虑和……一丝更复杂的、苏瑶看不懂的情绪。那不仅仅是对于时局的担忧，更像是一种深埋于心的负累。
这天夜里，风声格外凄紧，吹得院门不时发出轻微的“哐当”声，像是有人在暗中推搡。苏瑶躺在冰冷的床上，睡意全无，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帐顶，耳朵捕捉着窗外每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突然，一阵急促而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不是敲院门，竟是首接敲在了他们居住的屋门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
苏瑶吓得浑身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坐起身，黑暗中，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几乎是同时，隔壁东厢房传来了极轻微的响动，是李修起身的声音。他没有立刻点灯，脚步声沉稳而迅速地移向堂屋。
苏瑶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木门上。
堂屋里，李叔显然也被惊醒了，压低了声音问：“谁？”
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带着刻意压抑的沙哑男声：“卫国兄，是我，快开门！”
短暂的沉默，似乎是李叔在辨认声音。随即，门闩被轻轻拉动的声音传来。门开了一道缝，寒风裹挟着一个黑影迅速闪了进来，门又被飞快地关上。
苏瑶的心揪紧了。这么晚，如此鬼祟的来访者……
堂屋里亮起了昏黄的油灯，光线微弱，从门缝底下渗进来一丝。她听到李叔极度震惊的低呼：“老赵？！琉璃之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琉璃之劫最新章节随便看！你怎么……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那个被称作老赵的男人声音急促，带着喘息和难以抑制的惊惶：“别提了！城西的联络点被端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们正在全城搜捕，我、我没办法了……”
“你受伤了？”这次是李修的声音，冷静得出奇。
“胳膊上挨了一下，不碍事……”老赵吸着冷气，“卫国兄，你得帮我，给我找个地方躲一晚，弄点吃的，天不亮我就走，绝不敢连累你！”
堂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苏瑶能想象到李叔脸上挣扎的表情。收留一个被追捕的人，无疑是引火烧身。可是……
“修儿，去把厢房的门关紧。”李叔的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重，他没有首接回答老赵，而是先吩咐儿子。这话，更像是说给可能醒着的苏瑶听的，是一种保护性的隔离。
苏瑶听到李修的脚步声走向她这边，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床上，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李修在她门外停顿了极短的一瞬，似乎确认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然后轻轻将堂屋通往后院和厢房的门关紧、闩上。隔断了那边压低的、紧张的商议声，也隔断了那陌生的、带着危险的气息。
苏瑶蜷缩在被子里，浑身冰冷。城西联络点……被追捕……受伤……这些词语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脆弱的神经。这不是遥远的传闻，而是真切地发生在了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李叔他们，究竟卷入到了怎样的危险之中？这个老赵，又是什么人？
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想起李叔那句“护着你”，在此刻听来，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在这样的大势面前，个人的承诺是何等渺小？
不知过了多久，堂屋那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是安排好了那个“老赵”。油灯也熄灭了，整个屋子重新陷入黑暗和死寂。
但苏瑶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危险不再只是传闻，它己经露出了狰狞的爪牙，就潜伏在这寒夜的阴影里，潜伏在这个她暂时容身的小院之中。
她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在极度的恐惧和寒冷中，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李修那双在灶火映照下显得异常沉稳的眼睛。此刻，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与那份未知的危险共处一室。
一种比害怕更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滋生——那是一种同处于危檐之下，命运被紧紧捆绑在一起的、近乎窒息的牵连感。
这一夜，格外漫长，也格外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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