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马车驶回惊鸿居时,夜色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咕噜”声,一路无话。
马车停稳,王管家和青竹提着灯笼快步迎上来,灯笼的光晕在他们脸上晃动,照出两人写满担忧的脸。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宴会上的事我们都听说了”青竹的眼圈发红,声音都在抖,“难怪小姐执意让奴婢留在府中”
沈轻语扶着车门下来,也没看任何人,只抬了抬手,一个极轻的动作。
青竹后面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都退下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让王管家和青竹不敢再多问一句,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躬身退到院门两侧。
沈轻语没回卧房,也没让人跟着,一个人提着裙摆,径直穿过庭院,走向书房。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她走到桌前,摸索着点燃了烛台。
豆大的火苗跳动一下,暖黄色的光线铺开,照亮了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一个人在书桌前坐下,摊开手,掌心里那张被汗浸得微潮的纸条露了出来。
她将纸条在桌上一点点铺平,指尖压过每一个字。
“金铃子花粉,左袖。”
六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用刀尖刻出来的,带着一股冷硬的杀气。
长公主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真正会咬人的狼,是你那个前公公陆正宏。”
沈轻语知道,陆正宏是条盘踞在暗处的毒蛇,是她复仇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但现在,她必须先弄清楚眼前这头狼。
这个被她从西市救回来的马奴,却在她最要命的时候,变成了一只狼,还悄无声息递给她一把刀。
她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去,把丹叫来。”
门外候着的下人应了声,脚步声很快远去。
没过多久,一阵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书房的门被推开,丹走了进来。
他换回了那身洗得有些旧的青布短衫,烛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窄实的腰线,在他身后投下一片沉默的阴影。
他没往前走,就在房间中央停下,垂着头,像院子里那棵不会说话的老槐树。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星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沈轻语没说话,也没看他。她伸出两根手指,捏起桌上那张薄薄的纸条,缓缓移向了跳动的烛火。
纸角触到火苗,瞬间焦黑,微微卷曲起来,眼看就要将那六个字吞噬。
丹的身体猛地一紧。
沈轻语这才抬起头,直直地盯在他身上。
她没问他是谁,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那道目光里只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丹垂着眼,看着那张即将化为灰烬、也即将烧到她指尖的纸,一动不动。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息都变得格外难熬。
就在沈轻语以为他打算沉默到底,准备松手让这张纸条连同秘密一起烧尽时,丹却忽然抬起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襟。
沈轻语的后背肌肉猛地拉紧,放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
而丹的手从怀里拿出来的,不是刀,也不是别的任何武器。
却是一片干枯的、边缘卷曲的暗黄色叶子。
他迈开步子,走到书桌前,将那片干叶子,轻轻放在了纸条的旁边。
然后,他抬起手,指了指那片叶子,闭上了眼睛。
在烛光下,他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仿佛沉入了一个只有他能感知的世界。
他的头微微侧着,鼻翼轻微地翕动,像一头正在追寻猎物气息的狼,在分辨空气中残留的、早已消散无踪的味道。
几息之后,他猛地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沉寂,反而像把利刃,精准地、锐利地射向房门的方向——王氏被拖走的方向。
接着,他又抬起手,在自己的耳后,做了一个极轻的、涂抹的动作,眼神则落向张夫人之前跌倒的那个位置。
整套动作,无声,却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和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他在用行动告诉她:我能闻到,也能看到,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沈轻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
这个解释,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再问下去,又能得到什么?
作者“小微壹念”推荐阅读《咸鱼娇妾休亡夫,陛下抢上门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既然不想说,她就算用刀逼着他,得到的也只会是另一个谎言。
最重要的是,今天在万芳园,在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笑话,等着她被踩进泥里的时候,是他,把她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沈轻轻语胸口那股郁气,缓缓吐了出来。
她站起身,绕过书桌。
她没再看那张纸条和叶子,径直走到墙边的多宝格前,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白玉瓷瓶的金疮药,和一卷干净的细麻布。
她拿着东西,重新走到丹的面前。
他还是站在那,肩背挺直,脚下像生了根。
“手伸出来。”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水面上。
丹的身体似乎震了一下,但还是听话地,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左臂。
沈轻语的目光落了上去。
在他的小臂内侧,有一道长长的划痕,皮肉翻开,凝固的血迹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道丑陋的疤。
她想起来了。
在赏花宴上,张夫人“毁容”后,人群乱成一团,几个吓坏了的夫人小姐往后挤。
当时丹就站在她身后,用身体替她挡开人群时,被一个贵妇头上尖利的金步摇划伤了。
沈轻语拧开瓶塞,一股清凉的药香混着草木的气息散了出来,冲淡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她一手托住他结实的手臂,那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她稳住心神,另一只手,小心地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滋啦——”
药粉落在翻开的皮肉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丹的身体猛地绷紧,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吞咽那股剧痛。
一滴汗珠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缓缓滑落,在下颌处悬而未坠,被烛光照得晶亮。
但他咬着牙,一声没吭,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
沈轻语垂着头,专注地替他包扎。前世,他为她挡箭而死,她连他的尸首都未能收敛,更别提为他上药。
如今,这药,这布,像是补上了迟来一世的亏欠。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
细白的麻布,一圈一圈缠绕上他古铜色的、充满了力量感的手臂。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布条收紧,他手臂上那如同盘虬卧龙般的肌肉,都会随之收缩、颤动。
那是一股被强行压抑住的、属于野兽的力量。
她打了一个利落的结,收手时,指尖无意中擦过他手腕内侧的皮肤。
他的呼吸停了一拍,整个人像呆愣在原地。
沈轻语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又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在烛光下微微滚动的喉结。
“多谢。”
她轻声说。
这两个字,不是主子对下人的赏赐,也不是救命恩人对奴隶的垂怜。
是平等的,郑重的,人与人之间的感谢。
话音落下,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好像忘了。
沈轻语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那只藏在袖子阴影里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攥成了拳头。
原来,他并非毫无波澜。
沈轻语看着他的反应,心里那片被搅乱的湖水,也一点点沉淀下来。
她转过身,将剩下的药和麻布放回抽屉里,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你先下去吧。”
丹的喉结又艰难地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
他没出声,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迈着和他来时一样无声的步子,退出了书房。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沈轻语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那个高大的背影,正一步步走进后院的夜色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回到书桌前,桌上,那张纸条和那片干叶子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伸出手,没有去拿那张写着字的纸条,而是捻起了那片干枯的叶子。
叶子已经没有了任何味道。
一个简单粗暴的解释,一个或许是谎言的真相。
可这个谎言,是为她而撒的。
沈轻语慢慢收拢手指,将那片叶子紧紧攥在了手心。
干枯的叶片边缘,硌得她掌心有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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