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风向,一夜之间就变了。
那些原本等着看沈轻语笑话的人,现在见了面,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而那些平日里和定北侯府走得近的府邸,大门也都关得严严实实。
空气里像绷紧了一根弦,谁都怕自己是第一个把弦弄断的倒霉蛋。
第二天一早,沈轻语写了一封信,折好,递给王管家。
“王叔,你亲自跑一趟,把信送到长公主府,交给紫鸢姑姑。”
王管家接过那封信,入手很薄,却感觉有千斤重。
他一个字没多问,揣进怀里,转身就走,脚下生风。
这趟差事办得极快。午时不到,长公主府的马车就停在了惊鸿居门口,连徽记都懒得遮掩。
紫鸢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内侍,一人捧着一口厚重的楠木匣子。
她人没进门,就在门口把匣子交给了王管家,话也说得直接。
“殿下说,沈小姐要的东西都办妥了。往后有事,直接派人传话就行。”
王管家两手捧着匣子,手腕猛地一沉,差点没拿稳。
他当着紫鸢的面打开,十几份盖着朱红官印的文书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那刺目的红色晃得他眼花。
商号注册、地契转让、税赋许可每一份都是要跑断腿、磨破嘴皮子才能办下来的东西,现在,一个上午,全齐了。
他在侯府伺候了大半辈子,何曾见过这样的通天手腕。
书房里,沈轻语把一叠厚厚的银票推到王管家面前。
旁边的青竹只瞟了一眼,心口就突突地跳。
“王叔,这里是五万两。”沈轻语的指尖在银票上点了点,“去城西鲁班堂,告诉张掌柜,我要最好的工匠,最好的料子。十天之内,把朱雀大街的铺子给我从里到外翻个新。”
她抬起眼,看着王管家:“钱不够,随时来取。”
王管家嘴唇动了动,想说“小姐,这太多了”,可话到嘴边,看着沈轻语那双平静的眼睛,他又给咽了回去。
“是,小姐。”
鲁班堂的张师傅第二天就带人上了门。
沈轻语在他面前展开一卷图纸,这位在京城干了三十年木工活的老匠人,只看了一眼,手里的墨斗线“啪”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小小姐,这这是个啥玩意儿?”他指着图上一个带靠背和扶手的矮榻,那造型,他做梦都没梦到过。
“沙发。”沈轻语又点了点另一处,“这是梳妆台,要配一个能挪动的软凳。还有这个,落地衣帽架。”
“墙不用刷白,用湖绿色的蜀锦裱起来,拿金线在上面绣缠枝莲的暗纹。”
“铺子正中间空出来,不摆柜台,放两套沙发和茶几,给客人歇脚用。”
张师傅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搓着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感觉自己这几十年的手艺,在这位年轻小姐面前,好像不够用了。
“小姐您画的这些东西,我连见都没见过。这十天的工期还有这价钱”
沈轻语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的热气。“十天,多一天都不行。”她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出“嗒”的一声轻响,“工钱,我给你双倍。”
张师傅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惊鸿阁的翻修动静闹得很大,叮叮当当的声音传了半条朱雀大街。
人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铺子到底要改成什么神仙洞府。
外面的人看热闹,惊鸿居里,青竹和王管家的心却在滴血。
第三天傍晚,青竹再也忍不住了,拿着一本账册就冲进了书房,因为走得太急,甚至忘了敲门。
她把账册“啪”地一声拍在沈轻语面前,指着上面一串串数字,指尖都在发颤,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小姐!您看!就那个叫‘沙发’的椅子,用的是金丝楠木,一套就花了两千两!还有那些从西域买来的香料,点起来就是一股烟,又花了一千两!”
她声音都带了哭腔,指着账本上的数字,像是指着一个个仇人:“水晶杯子,鲛人纱的窗帘小姐!这才三天,五万两就花出去一半了!您忘了吗?在侯府那几年,冬天冷得手都生疮,您为了省下炭火钱,把自己的份例都给了我。一件衣裳缝缝补补穿了三年,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现在这铺子还没开张,咱们的家底就要被掏空了呀!”
青竹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
王管家跟在后面,一张老脸也满是愁容:“小姐,青竹姑娘说得对。过日子,哪有这么花钱的道理”
沈轻语等他们说完了,才抬起头。
她没看账本,只问王管家:“王叔,以后来我们惊鸿阁的夫人小姐们,她们缺钱吗?”
王管家一愣:“自然不缺。”
“那她们缺什么?”
王管家答不上了。
沈轻语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两个杯子。一个是府里常用的青瓷杯,另一个是她花大价钱从胡商手里买回来的水晶杯。
她倒了两杯一模一样的茶,推到他们面前。
“你们想用哪个喝?”
青竹和王管家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在夕阳下流光溢彩的水晶杯。
“她们缺的,”沈轻语指尖轻敲水晶杯壁,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是这份独一无二,是这份高人一等。”
“所以,我们卖的不是玉容膏,是她们在别处花再多钱也买不到的体面。”
“客人一进门,闻的香,喝的茶,坐的椅子,用的杯子,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必须是全京城独一份。只有这样,她们才会觉得,自己花的每一个铜板,都值。”
王管家和青竹看着那只水晶杯,再看看沈轻语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轻语没再多解释,转身去了院子。
十几个新买来的丫鬟正站成一排,个个瘦得像根竹竿,眼神怯生生的,不敢看人。
沈轻语让她们坐下,自己挽起袖子,亲自示范如何用指腹按摩穴位,如何用温热的毛巾敷在颈后。
“记住,你们的手,是惊鸿阁的另一块招牌。你们要学的,不是怎么伺候人,而是怎么让人舒坦。”
她一句句教她们说话,教她们看人眼色。丫鬟们眼里的惶恐,慢慢变成了专注的光。
第八天,铺子基本完工。
当蒙在门外的油布被揭开时,路过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惊得说不出话。
那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铺子。
没有传统的大红牌匾,只有一块黑底金字的“惊鸿阁”横匾,字体飘逸,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
大门敞开着,路人能清楚地看到里面雅致的布局和那些从未见过的奇特桌椅。
整个京城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这天夜里,沈轻语从铺子回来,穿过通往后院的月亮门时,脚下忽然“咔”地一声轻响,踩到了一颗小石子。
她脚步钉在原地,呼吸都停了半拍。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旁边的树影里滑了出来。
是丹。
他没看她,只伸手指了指她脚下的那颗碎石,又抬手指了指高高的院墙,最后对着她,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沈轻语瞬间就明白了。
这不是普通的碎石,这是他布下的警报。有人翻墙,必然会踩响。
原来,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替她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城墙。
沈轻语眼前又闪现出前世两人相见的最后一幕
两人就这么隔着三步远,在月光下站着,谁也没说话。
夜风吹过,拂动她的裙角,也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沈轻语弯下腰,捡起了脚边那颗被她踩响的石子。
石子很普通,还带着夜晚的凉意。她没说话,只是将石子放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丹看着她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就在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猜测惊鸿阁何时开业时,沈轻语让王管家放出了第二个消息。
“惊鸿阁三日后开业。但,只接待持有‘鎏金邀请函’的贵客。无邀请函者,概不入内。”
消息一出,整个贵妇圈都炸了。
“邀请函?这是什么东西?”
“听说了吗?第一批邀请函,只送出去了不到二十份!”
“天呐,吏部尚书家都没收到!这沈氏到底想干什么?”
好奇、猜测、嫉妒、不甘种种情绪,在京城上流圈子里发酵。
能拿到一张惊鸿阁的邀请函,一夜之间,竟成了比多戴一支御赐珠钗更值得炫耀的事。
一切,都按照沈轻语的剧本,分毫不差地进行着。
开业前夜。
沈轻语独自一人,站在焕然一新的惊鸿阁内。
铺子里熏着顶级的龙涎香,那味道不冲,幽幽地往鼻子里钻,闻着就让人觉得安心。
月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给那些新奇的家具镀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银边。
青竹提着灯笼,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小姐,夜深了,该回府了。”
沈轻语看着街对面那些藏在暗处、探头探脑的影子,轻轻摇了摇头。
她知道,光有好奇是不够的。
开业那天,她需要一个爆点,一个能让全京城的女人都为之疯狂的爆点。
万事俱备。
她拿起桌上一份拟好的请柬名单,指尖从一个个尊贵的名字上划过。
“小姐,您在看什么?”青竹好奇地凑过来。
沈轻语的指尖停了下来,落在一个名字上。
那是一个几乎从不参加任何宴饮,连宫中宴会都时常告假的名字——镇国大长公主,赵怀玉。
当今圣上的亲姑母,先帝最疼爱的妹妹。
青竹倒吸一口凉气:“小姐,这位这位可是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未必给的”
沈轻语笑了,她拿起笔,在那位大长公主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东风,”她轻声说,“得从最硬的骨头那里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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