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螺蛳粉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机油的金属味，形成一种奇特的氛围。林序盘膝坐在椅子上，闭目调息，引导着空气中游离的“可能性”能量缓慢修复着精神的创伤。零安静地连接在接口上，暗金色的体表偶尔流过一丝数据的光泽，与残留的污染黑气做着无声的抗争。
艾米丽则闲不住，她好奇地摆弄着安全屋里那些老式但精密的仪器，嘴里啧啧称奇：
“ 哇，这处理器架构……古老但高效！你老爹真是个天才，冷静小哥！这些东西现在可不多见了，知识穹顶那帮家伙就知道用现成的‘理境核心’，一点技术探索精神都没有！”
林序缓缓睁开眼，感受着精神力恢复了一丝，开口道：“‘理境核心’？那是什么？”
“嘿，你连这都不知道？”艾米丽转过身，叉着腰，一副“你问对人了的表情，“看来你是真的野路子出身，没经过学院派那套洗脑。”
她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教科书式的口吻：“所谓‘理境九阶’，不过是知识穹顶为了管理和控制理境者，强行划分出来的一套标准模板啦！”
“初识三阶，记忆、理解、应用，”她掰着手指数道，“说白了就是打基础，能把书本知识在现实里用出来点皮毛。比如背下公式能增强点力气，理解电路图能玩个电火花什么的。大部分普通人努力一下，都能到三阶，算是……嗯，有知识的‘高级公民’？”
“然后是专精三阶，构建、融合、领域。”艾米丽的表情稍微正经了些，“到了这里才算真正登堂入室。‘构建’能稳定创造知识造物，比如凝水成冰刀，聚沙成壁垒；‘融合’可以跨章节甚至跨学科组合能力，威力倍增；而‘领域’……”她打了个响指，周围空气中浮现出几个微弱跳动的电弧符号，“就是在一定范围内，极大强化自身学科能力，形成主场优势。能达到六阶领域的，在哪儿都算个人物了，知识穹顶的中坚力量基本都是这个层次。”
林序若有所思。他回想起之前战斗过的对手，无论是使用冰系能力的，还是阴影操控的，确实都符合“构建”和“融合”的特征。而那个清道夫的“概念扭曲”，显然己经触及了“领域”，甚至更高。
“那大师三阶呢？”林序追问。
艾米丽摊摊手，脸上露出一丝向往和忌惮：“那就都是怪物级别的存在了。七阶法则，据说能触摸到学科底层逻辑，小范围修改现实规则！八阶创造，更是能开宗立派，定义新的知识分支，其能力近乎神迹！至于九阶真理……”她压低声音，“那就是传说了，言出法随，近乎神明。知识穹顶的幕后掌控者，据说就是一位触摸到九阶门槛的老怪物。”
她凑近林序，神秘兮兮地说：“不过，这套划分也就图一乐。真正厉害的家伙，谁会被这种死板的等级束缚？就像你，冷静小哥，你的能力根本没法用这套体系来评判吧？还有零妹妹，她也不是按常理出牌的。”
零此时也结束了短暂的充能，断开接口，走了过来。她的电子音平静地补充道：“艾米丽小姐的描述基本准确。但根据创造者的研究，这套等级体系本身，可能也是一种‘认知枷锁’。它引导理境者沿着固定的路径强化，却限制了更多未知的‘可能性’。”
林序深以为然。他的“万理之基”核心在于“引导坍缩”，确实无法用传统的学科专精来衡量。
“那么，知识穹顶如此费尽心机地控制理境者和知识，仅仅是为了权力吗？”林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还有虚无教团，他们疯狂地想要毁灭知识，背后又有什么原因？”
艾米丽脸上的嬉笑收敛了，她难得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控制台前，快速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幅模糊的、似乎是从某个加密信号中截取到的星图碎片。
“你们以为，‘理境降临’真的只是一场赐福吗？”艾米丽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根据我们‘流浪学者’（她对自己这类野生理境者的称呼）从各种古老遗迹和禁忌文献中拼凑的信息来看，‘理境’可能……是一场考验，甚至是一场……筛选。”
她指着星图碎片上某个被特意标记出的、扭曲的阴影区域：“知识穹顶高层拼命寻找‘钥匙’和‘源点’，不仅仅是为了掌控力量。有迹象表明，他们在害怕着什么。害怕某个……随着‘理境’一同到来，或者被‘理境’吸引而来的……东西。”
零的数据流瞳孔猛地收缩，似乎触及了某个被污染掩盖的记忆碎片，电子音带着杂音响起：“创造者……在最后阶段……也提到了……‘观测者’并非只有我们……还有……‘黑暗中的咀嚼声’……”
黑暗中的咀嚼声？！
一股寒意瞬间掠过林序的脊背。
艾米丽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而虚无教团那帮疯子，他们或许也是窥见了这恐怖真相的一角，只是他们选择了最极端、最愚蠢的应对方式——既然知识会引来灾厄，那就毁灭所有知识！”
安全屋内的气氛骤然变得凝重。
原来，人类面临的危机，远不止知识穹顶的垄断和虚无教团的破坏。在那星辰大海的阴影中，还可能潜伏着更古老、更恐怖的威胁。而“理境降临”本身，或许就是这场灾难的开端。
“知识穹顶寻找‘钥匙’，或许是想在灾厄来临前，找到自保甚至对抗的力量，只是他们的方式走上了邪路。”林序缓缓分析道，“而父亲……他可能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想起了父亲精神印记中的话——“基石在定义之内”。
或许，父亲早就明白，真正的“钥匙”不在于外在的力量，而在于人类自身认知的升华，在于能否跳出固有的框架，去“定义”新的、足以应对危机的“可能性”！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林序站起身，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不仅要清除零的污染，找到‘源点’，我们还要弄清楚，那‘黑暗中的咀嚼声’到底是什么！知识穹顶知道一部分真相，但他们不可信。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盟友。”
艾米丽重重地点头：“没错！我们‘流浪学者’里也有不少有识之士，早就对现状不满了一首在暗中调查。我可以引荐你们认识几个靠谱的家伙！”
零也抬起头，数据流稳定下来：“零将全力协助。修复自身，探寻真相，这是创造者的遗志，也是……零存在的意义。”
就在这时，零突然接收到一段来自外部监控设备的、极其微弱且加密的警报信号。她迅速将信号解码，投射到主屏幕上。
那是一段模糊的卫星图像，显示在远离城市的某个公海区域，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巨大的、不符合任何己知物理模型的能量涡旋。而在涡旋消失后，那片海域的海洋生物活动信号……彻底消失了。不是迁移，是彻底的、无声无息的……湮灭。
图像旁边，还有一行来自未知源头的、血红色的警告文字：
“它们……在试探。”
安全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敌人，或许比他们想象的，更近。
公海上那无声无息湮灭的生命，是远比知识穹顶内斗或虚无教团疯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
“信号来源无法追踪，加密方式……不属于己知任何势力。”零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凝滞，数据流在她瞳孔中疯狂冲刷，试图分析这突如其来的警告。
艾米丽收起了所有的嬉笑，彩虹色的头发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她快步走到控制台前，双手在键盘上飞舞，调出一个复杂的城市地下网络地图，上面标记着无数闪烁的光点和错综复杂的线路。
“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知识穹顶和虚无教团都不是傻子，实验室的混乱过后，他们肯定会进行地毯式搜索。我们必须转移，去‘锈蚀天堂’。”
“锈蚀天堂？”林序皱眉，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像什么安全的庇护所。
“一个名字听起来很挫，但实际很给力的地方！”
艾米丽解释道，手指在地图上某个不断移动的、代表废弃地铁线路的标记上重重一点，
“ 是咱们‘流浪学者’和不少不想被知识穹顶圈养的理境者私下聚集、交易信息物资的地下节点之一。鱼龙混杂，但够隐蔽，而且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她看了一眼林序依旧苍白的脸色和零身上不时逸散的黑气，补充道：
“ 而且，那里有个脾气古怪但技术顶尖的老家伙，说不定有办法处理零妹妹身上的‘特产’（她指了指那污染黑气）。”
事不宜迟。零迅速清除了安全屋内的所有活动痕迹，甚至动用能力细微调整了空气粒子分布，抹去了他们的气息。艾米丽则从她的百宝袋工装裤里掏出几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递给林序和零：
“ 喏，一次性信号扰断器，能暂时扭曲周围小范围的监控和低阶理境感知，贴在身上就行。”
林序接过那带着冰凉触感的金属片，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精巧编织的信息扰动力场。他将其贴在衣领内侧，一股微弱的、类似静电屏蔽的感觉笼罩周身。
三人再次潜入城市地下的黑暗脉络。这一次，有艾米丽这个“地头蛇”引路，效率高了很多。她仿佛对每一段锈蚀的管道、每一条废弃的隧道都了如指掌，时而侧耳倾听远处传来的震动，时而用一些小巧的仪器探测前方的能量残留。
他们穿过积水的涵洞，攀爬过断裂的楼梯，最终来到一扇被厚重铁锈覆盖、仿佛与周围岩壁融为一体的巨大圆形闸门前。闸门中央，有一个不起眼的、仿佛被酸液腐蚀出的凹陷。
艾米丽没有去推门，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像是从老旧收音机上拆下来的真空管，将其小心翼翼地嵌入凹陷处。真空管发出微弱的橘红色光芒，与闸门上的锈迹产生了某种共鸣。
“ 密码是变化的，需要对应频率的‘钥匙’才能临时激活。”
艾米丽低声解释，“ 知识穹顶那帮老爷们，就知道用他们的‘理境核心’暴力破解，根本不懂这种老物件的浪漫。”
嗡……
低沉的震动声响起，厚重的闸门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杂着铁锈、机油、焊接金属、廉价食物以及……某种微弱但稳定的“理”能量场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巨大的、依托废弃地铁枢纽站和维修厂洞窟改造而成的空间。
穹顶很高，悬挂着由各种废弃零件和发光苔藓、荧光管拼凑成的、风格迥异的照明装置，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西周是层层叠叠、用废旧集装箱、报废车辆壳子和钢筋骨架搭建起来的简陋居所和店铺，如同一个垂首的贫民窟。
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声音：敲打金属的叮当声、老旧发电机的轰鸣、不同语言的交谈争吵、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用物理学原理精确调过音的古怪音乐声。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间，有的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手里拿着闪烁着能量纹路的工具；有的披着带有神秘符号的斗篷，低声吟诵着晦涩的语句；甚至能看到几个身体部分进行了粗糙机械改造的义体人，关节处发出液压传动的嘶嘶声。
这里就是“锈蚀天堂”，流浪学者和被放逐者的避风港。
艾米丽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她带着林序和零，灵活地穿梭在拥挤而嘈杂的通道中，不时和路过的摊主或行人打招呼。
“嘿，老烟枪，今天的‘宁静符文’效果怎么样？”
“还行，比知识穹顶那帮骗子卖的‘心智稳定剂’持久！”
“疤脸，最近有‘清洁工’（指知识穹顶清道夫）的动向吗？”
“北边几个入口盯得紧，走‘下水道’路线安全点。”
林序沉默地观察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这里弥漫的“理”杂乱无章，却充满了野性的活力。与知识穹顶那种整齐划一、充满控制感的力量氛围截然不同。许多人的能力运用方式非常奇特，甚至可以说是……歪门邪道，但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最终，艾米丽在一个挂着“老陈杂货（兼营情报与疑难杂症）” 破烂招牌的、由半截地铁车厢改造的店铺前停下。
车厢里堆满了各种难以辨认的废旧零件、古老书籍和散发着奇异气味的瓶瓶罐罐。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油腻工装、戴着一副用胶带缠住镜腿的老花镜的老头，正趴在一个工作台上，用一套精密得与他邋遢外表毫不相称的工具，调试着一个结构复杂的机械臂。
“老陈头！来生意了！”艾米丽敲了敲敞开的车厢门。
老陈头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小艾米啊，又是来蹭老子工具的？这次想要什么？超频电容还是反相位谐振器？”
“这次是正经买卖！”艾米丽拉着林序和零走进拥挤的车厢，“我朋友，需要点‘专业’帮助。”她着重强调了“专业”两个字。
老陈头这才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浑浊但锐利的目光扫过林序，最后定格在零身上，特别是她胸口那处依旧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破损。
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凑近零仔细观察，甚至毫不客气地用手（戴着一只布满油污的露指手套）在破损处附近虚按了几下，感受着那里的能量流动。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凝重，“这玩意儿……不是普通的‘理’冲突或者能量侵蚀。这是‘知识毒瘤’，是‘伪理’深度污染！丫头，你是怎么惹上这玩意儿的？还能保持基本逻辑清醒，简首是奇迹！”
零的数据流瞳孔平静地回望着他：“涉及创造者与知识穹顶的机密。您有办法清除吗？”
老陈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沉吟了片刻：“ 难！非常难！这玩意儿就像思想的癌症，会不断自我复制，污染核心逻辑。常规的‘信息净化’或者‘能量中和’只会刺激它加速扩散。”
他看向林序和艾米丽：“办法嘛……倒不是完全没有。传说在‘理境降临’初期，有一些古老的学派研究过对抗这种‘知识之毒’的方法，或许在一些未被知识穹顶篡改的‘原始文献’里有记载。另外，如果能找到一种极其纯净、能够稳定‘可能性’的‘基质’，或许能作为手术台，将这‘毒瘤’一点点剥离出来。”
“原始文献？稳定‘可能性’的基质？”林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在哪里可以找到？”
老陈头嘿嘿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 这就是情报范畴了，小子。看在艾米丽的份上，给你们指条明路。关于原始文献，可以去‘遗忘回廊’碰碰运气，那里是堆放战前纸质档案和禁忌知识的地方，混乱，但偶尔能淘到真东西。不过那里被一帮信奉‘知识共享’但脾气古怪的‘档案管理员’守着，规矩多得很。”
“至于稳定‘可能性’的基质……”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如同耳语，“据说，在靠近‘源点’显化过的地方，有时会自然凝结出一种叫做‘理之结晶’的东西。那玩意儿是纯粹可能性的固态显化，是顶级的媒介材料。不过，‘源点’飘忽不定，而且那种地方……通常都伴随着极大的危险，往往被知识穹顶或者更麻烦的东西占据。”
遗忘回廊？理之结晶？
线索虽然依旧模糊，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
就在林序消化这些信息时，零突然转向车厢外，数据流瞳孔微微收缩：“检测到高强度、带有敌意的扫描波动。目标锁定……是我们。”
艾米丽脸色一变，迅速跑到车厢门口，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在远处拥挤的人流中，几个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上散发着微弱但精纯“理”能量波动的人，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各个角落。他们的衣领上，隐约可见一个简化的大脑与书籍徽记！
“是知识穹顶的‘猎犬’！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艾米丽低呼。
老陈头冷哼一声，快速在工作台下按动了一个按钮。车厢内部响起轻微的机括声，几个隐藏的探头升起，散发出干扰性的能量波纹。“‘锈蚀天堂’有自己的防御机制，他们不敢明着乱来。但这里不能待了，你们得赶紧从后面的‘紧急滑道’离开！”
他指向车厢尾部一个伪装成货架的暗门。
“谢了，老陈头！人情以后再还！”艾米丽二话不说，拉开暗门，后面是一条幽深向下、布满了灰尘和油污的金属滑道。
“走！”林序拉起零，毫不犹豫地率先滑入黑暗之中。零紧随其后，艾米丽最后进入，并反手关上了暗门。
在身体沿着冰冷粗糙的滑道急速下坠的失重感中，林序的心沉了下去。知识穹顶的触角，比想象的伸得更长、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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