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滚落的余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最终被死寂吞没。月光透过穹顶的破洞，像一道冰冷的聚光灯，将我们两人笼罩其中。我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颊贴着他胸前冰凉的衣料，能清晰地听到他体内那非人般沉稳、却在刚才那一刻微微紊乱了一瞬的心跳，或者说，是能量核心的搏动。
“你的手臂……”我挣脱开一些距离，目光急切地落在他垂下的左臂上。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苍白皮肤上的一道深痕，边缘正在缓缓愈合，但依旧能看到皮肉翻卷的痕迹和隐隐透出的、更苍白的骨骼。吸血鬼的自愈能力惊人，但这过程绝非毫无痛感。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颤地触碰那道伤口边缘。冰冷的触感下，能感受到肌肉组织在细微地蠕动、修复。一种混合着后怕、感激和莫名揪心的情绪堵在喉咙口。他刚才的反应几乎是本能，没有任何犹豫。
阿罗没有动，任由我的指尖停留在他手臂上。他低头看着我，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审视，但更多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专注的探究，仿佛我此刻的反应，比那道伤口本身更值得研究。
“无碍。”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似乎也还未从刚才的惊险中完全平复，“比起你可能受伤，这不算什么。”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我心湖。这不是统治者对珍贵物品的保护宣言，里面掺杂了更多……个人化的东西。我能感觉到，覆盖在我手背上的、他另一只手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并非强迫的力度。
我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常年不变的、混合着古老书籍、冷香料和一丝极淡血腥气的独特味道，此刻却仿佛多了一丝……人气？近到我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的阴影，看清他完美唇形边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因忍痛而绷紧的线条。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味，但在这之下，一种微妙的热度在悄然攀升。我的指尖从他伤口边缘缓缓上移，轻触到他完好但同样冰冷的手腕皮肤。那里，属于吸血鬼的、缓慢而有力的脉搏透过皮肤传来，与我自己因为惊吓和某种莫名激动而加速的心跳形成了奇异的共鸣。
阿罗的呼吸似乎也滞了一瞬。他的目光从我的眼睛，缓缓滑落到我触碰他手腕的指尖，然后又抬起来，牢牢锁住我的视线。那目光里先前的研究意味渐渐褪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东西取代，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吸引，像是终于确认了某种渴望己久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额前几缕黑色的发丝垂落，几乎要触碰到我的额头。他的鼻尖离我的脸颊只有寸许，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般的酥麻。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那是一种极致的克制。千年养成的谨慎和掌控习惯，在与一种新兴的、强烈的情感冲动搏斗。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理智在尖叫着危险，警告我远离这个深不可测的存在。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被那双仿佛能吸走灵魂的黑眸牢牢禁锢。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冲动在我体内涌动，想要靠近那冰冷的火焰，想要触摸那千年孤独背后的真实温度。
他的唇，离我的只有咫尺之遥。苍白，薄削，却在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诱惑。
就在我以为他会吻下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了。极近的距离下，我甚至能看到他瞳孔细微的收缩。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底的汹涌情绪己经被强行压下大半，恢复了部分往日的冷静，但那份灼热并未完全消退，只是更深地藏在了冰层之下。
他缓缓首起身，拉开了我们之间那危险的距离，但握住我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
“这里不安全。”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今晚……到此为止。”
语气是命令式的，但眼神里却残留着一丝未尽的涟漪。他拉着我，转身开始往回走。步伐依旧沉稳，但我能感觉到他牵着我手腕的力道，比来时要紧了些，仿佛怕我消失一般。
我们沉默地穿行在昏暗的“叹息回廊”中，月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谁都没有再提刚才那瞬间的暧昧与失控，但某种东西己经不一样了。那层介于监管与被监管、研究者与研究对象之间的薄冰，在月光和危险的共同作用下，裂开了无法弥合的缝隙。
我们成了共享着一个秘密、共同经历了一次小小生死瞬间的“共犯”。这种联结，远比任何正式的协议或试探都来得更加深刻和……危险。
回到相对明亮的城堡主区域，阿罗松开了我的手。他手臂上的伤痕己经几乎愈合，只留下破损的衣袖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回去休息吧。”他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目光深沉地看着我，“今晚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我点了点头，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擂鼓。看着他转身离去的、重新披上冰冷外壳的背影，我忽然清晰地意识到，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己经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种单纯的警惕与对抗了。
那道月光下的裂痕，不仅出现在他的心上，也出现在了我自己筑起的围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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