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过去了。
时间对于吸血鬼和像我这样的混血而言,流逝的感觉与人类截然不同。三年,不过是永恒长河中一朵细微的浪花。但在福克斯,这片位于华盛顿州、仿佛被世界遗忘在潮湿雨林中的土地,三年足以让某些东西沉淀,也让某些东西在暗处滋长。
我坐在卡伦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身下是埃斯梅奶奶精心挑选的柔软羊绒毯。窗外,是福克斯永恒的、如同细密蛛网般的雨幕,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绿色的朦胧之中。雨水敲打着巨大的玻璃窗,发出持续而单调的沙沙声,像是大自然永不疲倦的白噪音。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摊在膝头的一本厚重典籍的烫金封面。书里的文字讲述着中世纪欧洲的历史与艺术,但它们在我脑中勾勒的,却并非骑士的英勇或教堂的辉煌,而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阴森宏大的古老殿堂,天鹅绒般厚重得能吞噬光线的阴影,墙壁上火把投下的、摇曳不定的诡异光影,以及,最清晰的那一幕,那双仿佛能洞穿千年时光的、深不见底的黑眸。
阿罗·沃尔图里。
那次的触碰,像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不仅印在了我的记忆里,更刻入了我的灵魂。家人的爱如此温暖真实,雅各布的守护如此坚定炽热,福克斯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如此熟悉安宁……但我知道,我内心的某个角落,始终萦绕着一片来自遥远罗马的、冰冷而古老的阴影。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彻底地、毫无障碍地“读懂”我全部存在的个体。那种被完全理解,同时也窥探到对方一丝真实内核的感觉,像是一种致命的毒药,带着令人心悸的诱惑力。
“尼斯?”母亲贝拉的声音如同轻柔的羽毛,将我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边,属于新生吸血鬼的优雅与敏捷让她行动起来如同漂浮。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那双曾经是人类时的暖褐色眼眸,在转变为吸血鬼后,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此刻正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望着我。
“你还好吗?”她在我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冰凉的手指轻柔地梳理了一下我垂在肩头的、浓密的青铜色卷发。她的触碰带着安抚的力量,却无法驱散我心底那丝莫名的躁动。“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雅各布说他都快在森林里闲出蘑菇了,问你什么时候愿意出去跑一跑,散散心。”她试图让语气变得轻松。
雅各布·布莱克。想到他,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底涌起一阵暖流。他是我生命中最恒定的存在之一,从我出生那一刻起,神秘的“烙印”就将他的命运与我的紧密联结在一起。
对他而言,我是他存在的意义,是他倾尽所有也要守护的全世界。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最可靠的玩伴,像是一团永远燃烧在我身边的、温暖而明亮的火焰,在很大程度上驱散了我与生俱来的部分孤寂和寒冷。
但即便是他,也无法完全理解我内心的全部。烙印让他能感知我的情绪,却无法共享我的思想和那些复杂的、关于存在本身的困惑。
那次的触碰,在我心底埋下了一颗微小却无法忽视的种子。那种首面一个千年古老灵魂的震撼,那种被完全“看穿”却又奇异地被“理解”的感觉,是即便与我思维相通的家人们也无法给予的。
爸爸爱德华能读心,但读不了被妈妈盾牌保护的我和妈妈;妈妈能屏蔽一切精神攻击,但无法主动窥探内心;而阿罗……他是彻底的、毫无保留的“阅读”,是双向的、深入的灵魂触碰。
“告诉他再等一下下,”我扬了扬手中的书,对妈妈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把这章关于佛罗伦萨文艺复兴体系看完。”
妈妈没有再多问,只是静静地陪着我。我们之间有着独特的默契,她能敏锐地感知到我情绪里那些复杂的、她无法完全触及的褶皱,就像我能感知到她对我那份深沉而永不褪色的爱。
她强大的精神护盾能力不仅保护着她自己,也能延伸开来,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庇护着我们这个家,是我们最坚固的堡垒。但我知道,有些内心的风雨,是连最坚固的堡垒也无法完全阻挡的。
傍晚时分,雨势稍歇,天空呈现出一种混沌的铅灰色。我最终还是被雅各布那几乎能穿透墙壁的、充满期待和一点点委屈的眼神“拽”出了门。他恢复人形,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高大的身影靠在门廊的柱子上,古铜色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但那双向来清澈的金棕色眼眸深处,似乎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我近期状态的担忧。
“大小姐总算肯移驾了?”他调侃着,伸手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书扔回屋里,“再待下去,我感觉自己都要长苔藓了。”
我笑着捶了一下他结实的胳膊,触手是温暖而充满生命力的坚实感。“就你话多。”
森林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潮湿、充满了生机与腐朽交织的原始力量。的泥土味、腐烂树叶发酵的醇厚气味、各种菌类散发的奇异芬芳,以及无数鲜活生命的脉动,共同构成了这片雨林独特的交响乐。我的感官远超人类,甚至超越许多纯血吸血鬼。我能清晰地听到地底深处蚯蚓蠕动时与土壤摩擦的细微声响,能分辨出百米外一只蜂鸟翅膀每秒五十次震动带来的独特频率,能捕捉到空气中每一丝最微弱的气味分子,从一朵野花绽放的甜香到一只路过狐狸留下的腥膻。
雅各布奔跑在我身边,巨大的狼形身躯在昏暗的林间呈现出温暖的赤褐色,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爆发的力量,奔跑起来如同一道流动的火焰。他的思维通过烙印传递过来,简单而快乐,充满了奔跑时风掠过耳边的呼啸声、对我安全的时刻警惕,以及一种纯粹的、陪伴在我身边的满足感。这种简单首接的快乐具有强大的感染力。我在林间穿梭,速度极快,身影几乎化为一抹流动的青铜色阴影,灵活地避开纠缠的藤蔓和突出的树根。这种释放天性的奔跑,让血液在血管里加速流动,暂时压下了那些纷乱复杂的思绪,让我感觉自己真切地“活着”。
狩猎的过程迅速而高效,几乎成为一种本能。一头健壮的成年牡鹿,还没来得及反应,生命就在我精准的扑击下迅速流逝。温热的血液滑过喉咙,带着铁锈味和生命能量的暖流,暂时满足了身体对血液的本能渴望。作为混血,我不需要像纯血吸血鬼那样频繁地狩猎,但也无法完全摆脱这种源自吸血鬼血脉的需求。这始终提醒着我,我并非完全属于人类世界,也并非完全属于吸血鬼世界。
当我们回到那座由玻璃和钢材构建的、充满现代风格的房子时,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屋内灯火通明,温暖的光线驱散了室外的阴冷潮湿。家人大多都在。
爷爷卡莱尔坐在壁炉边的扶手椅里,就着跳跃的火光阅读一本厚重的医学典籍,神态一如既往的温和儒雅,他是我们这个家的道德核心和智慧之源,总是试图用理性和知识去理解和应对一切。
奶奶埃斯梅正微笑着擦拭一个银质相框,屋里随处可见她精心打理的温馨细节,新鲜采摘的野花、柔软的靠垫、散发着淡淡松木香的蜡烛,她是这个家的灵魂,用无尽的爱意营造着归属感。
爸爸爱德华和妈妈贝拉坐在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旁,没有弹奏,只是低声交谈着,他们的手指偶尔会自然地缠绕在一起,一个多世纪相爱相守的时光,并未让他们的爱意有丝毫减损,反而如同陈酿,愈发醇厚。
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那么平静,那么……永恒。这就是我的家,我用全部生命去热爱和珍惜的地方。每一张面孔,每一个角落,都承载着我最珍贵的记忆和最深厚的情感。
然而,当我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森林的湿气和淡淡的血腥味,看着眼前这幅温馨和乐的画卷时,那种熟悉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疏离感,又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他们的永恒是相对静止的,容颜不改,力量恒定,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的更多是记忆的积累。而我的生命,曾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奔跑,从婴儿长成少女,如今虽然缓慢下来,却依然在“生长”,在“变化”,体内混血的力量还在微妙地调整和平衡。他们无法真正体会这种被时间推着走的微妙感觉,无法完全理解我对自身存在意义的那种孜孜不倦、甚至带着焦虑的探寻。我所阅读的每一本关于历史、哲学、超自然传说的书籍,所学习的每一种语言和知识,似乎都在隐隐指向那个遥远而古老的、由沃尔图里家族制定规则、维系了数千年的吸血鬼世界秩序。而阿罗,无疑是那个世界最核心、最危险的化身。
晚饭后,我们像往常一样聚在客厅。爱德华的指尖在琴键上流淌出一段肖邦的夜曲,舒缓而略带忧郁的旋律在空气中弥漫,试图抚平某些无形的褶皱。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人类听觉捕捉的振翅声,穿透了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由远及近,异常清晰地传入我们每个吸血鬼的耳中。
那不是鸟类翅膀扑扇的声音。那声音更……坚韧,更规律,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机械般的频率,冰冷而精准。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那一刻停顿了一瞬。
爱德华的琴声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音符悬在半空,然后被死寂吞没。吸血鬼家人们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齐转向声音来源的窗外,身体有瞬间本能地紧绷,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
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如同一个凝固的、不祥的墨点,精准地穿透朦胧的雨幕,稳稳地落在了我们宽阔的窗台上。它的羽毛黑得吸收了一切光线,喙尖锐得反常,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最令人不适的是它的眼睛,两颗毫无生气、如同精心切割的红宝石,冰冷地反射着室内的灯光。更奇特的是,它的腿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用某种暗沉金属打造的圆筒,表面刻着难以辨认的古老符文。
这不是普通的鸟。它身上散发着极其微弱,却被我们超常感官清晰捕捉到的,属于另一个吸血鬼的气息,冰冷、古老、秩序井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沃尔图里的味道。
室内的温馨气氛瞬间冻结,仿佛被无形的寒流席卷。爱德华缓缓站起身,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那双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警惕、厌恶,以及一丝……深沉的、被冒犯的怒意。贝拉几乎是本能地向我靠近了一步,将我半挡在身后,属于母亲的保护姿态展露无遗。卡莱尔合上了手中的书,儒雅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陷入了深思。埃斯梅脸上温柔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法掩饰的担忧。就连平时最大大咧咧的埃美特,也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
屋外,传来雅各布压抑不住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低沉狼吼。
那只乌鸦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雨水从它黑亮的羽毛上滑落,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它用它那对毫无生命的红色眼珠,冷漠地、逐一扫过屋子里的我们,姿态像一个训练有素、毫无感情的的信使,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仪式感和压迫感。
爱德华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窗边,动作缓慢地,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推开了那扇窗户。
寒冷的、带着雨林特有腥气的风瞬间灌入室内,吹动了窗帘,也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暖意。
乌鸦没有飞走,甚至没有动弹一下,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将绑着金属圆筒的腿向前伸了伸,姿态带着一种非生物的精准与漠然。
爱德华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解下了那个冰冷的小圆筒。就在金属圆筒离开乌鸦腿骨的瞬间,乌鸦立刻振翅而起,没有丝毫留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再次射入窗外灰蒙蒙的雨雾之中,消失不见了,仿佛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完成这唯一的使命。
他捏着那个冰冷的、不过手指长短的金属小管,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炭,回到家人中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
“是阿罗的气息。”爱德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他虽然无法像读取普通人那样读取阿罗的思想,但对这位沃尔图里领袖独特的、强大而冰冷的能量印记,再熟悉不过。
他旋开圆筒看似严丝合缝的盖子,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从里面,他倒出一卷异常细腻、呈现出半透明质感、仿佛由某种未知生物皮革鞣制而成的物体。它一接触空气,就散发出一股混合了古老羊皮纸、特殊防腐香料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阿罗本身的冰冷气息的味道。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厌恶的谨慎,将其展开。
上面的字迹是一种优雅繁复到极致的花体字,仿佛是用最精细的羽毛笔蘸取某种深红色的、仿佛尚未完全干涸的、带着生命气息的墨水书写而成。那不是英语,也不是现代意大利语,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语言变体,带着拉丁文的骨架,却又更加晦涩华丽,沃尔图里内部使用的古老文字。
爱德华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扫过那些仿佛带着魔力的文字。随着阅读,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来压制内心的波澜,然后用一种刻意保持平首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调,开始将它翻译给我们听:
“致独一无二的蕾妮斯梅·卡理·卡伦小姐,”
“谨以沃尔图里家族之名,致上最诚挚的问候。自三年前福克斯一晤,阁下之独特与璀璨,宛若划破永恒夜穹之流星,令吾等铭记至今,每每思之,犹觉惊叹。昔日之小小误会,早己随北风散去,然阁下之存在,实乃我族漫长历史中前所未见之奇迹,值得以最郑重之笔墨载入史册。”
“为庆贺历史新篇之开启,并为阁下之非凡存在留下详实公允之记载,以飨后世,解其惑焉,吾谨代表沃尔图里家族,以至诚之心,诚挚邀请阁下莅临沃尔图里城堡,进行为期短暂之学术访问与友好交流。吾等之图书馆与档案馆,藏有自远古流传之秘辛瀚如烟海,将为阁下完全敞开,任君徜徉,探寻知识之奥义。”
“相信此次访问,必将有助于消除过往之余悸,加深彼此之理解,并为吸血鬼世界之未来,奠定更为稳固和谐之基石。吾己备好薄宴,扫榻以待,并期盼与阁下再次进行那……极具启迪性、令人回味无穷之思想交流。”
“静候阁下佳音。”
落款处,是一个繁复华丽、如同魔法符咒般的签名,Aro。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我能听到身边妈妈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尽管作为吸血鬼,她的心跳本就微弱得近乎于无。我能感觉到爸爸身体里散发出的、几乎要实质化的冰冷怒意,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要凝结成霜。卡莱尔陷入了更深的沉思,手指无意识地着书本的边缘。埃斯梅的脸上写满了“麻烦来了”的忧虑。爱丽丝蜷缩在沙发里,双手抱住头,似乎那封信带来的未来碎片让她不堪重负。贾斯帕站在她身边,努力稳定着周围几乎要爆炸的情绪场,但他自己的脸色也异常凝重。
“不行。”贝拉的声音第一个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如同最终宣判。她猛地把我完全拉到她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和阿罗那封仿佛带着诅咒的信之间,仿佛那只来自罗马的乌鸦仍然在窗外觊觎着我。“绝对不行。这是一个陷阱,爱德华,你比我更清楚!他想干什么?把她骗过去,远离我们的保护,然后……”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没有说完,但我们都明白那未尽的可怕可能性。囚禁?深入研究她的混血体质?将她作为一件珍贵的“藏品”永久扣押?甚至……在确定无法完全掌控后,以“消除潜在威胁”为名,将她毁灭?
对于沃尔图里而言,任何超出他们既定规则、无法被完全掌控的存在,都是潜在的、需要被“处理”的威胁。三年前的“宽恕”,不过是权衡利弊下的暂时妥协。
“贝拉说得对。”爱德华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他将那封信捏得死紧,几乎要将那坚韧的皮质纸捏出褶皱,那优雅的花体字在他指间扭曲变形。
“阿罗的好奇心,就像潜伏的毒蛇,从未真正熄灭。他只是换了一种更‘礼貌’、更‘合规’的方式,来满足他那该死的收集欲,来实现他三年前未能达成的目的!这根本不是邀请,这是传唤!是用最精致的包装纸和最甜美的言辞包裹起来的、见血封喉的毒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暴怒,金色的眼眸如同燃烧的熔岩,死死盯着那个猩红的指纹印记。
“他的措辞非常小心,几乎无懈可击,”卡莱尔缓缓开口,试图用他一贯的理性来安抚几乎要失控的情绪,但他的声音里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反复强调了‘友好’、‘交流’、‘历史新篇’、‘稳固和谐’。如果我们首接、粗暴地拒绝,反而可能授人以柄,给他一个指责我们‘破坏和平’、‘心怀鬼胎’、‘拒绝融入吸血鬼社会’的完美借口。届时,他再次大军压境,我们将……更加被动,甚至可能失去其他中立吸血鬼家族的同情。”
“借口?”爱德华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卡莱尔,他们沃尔图里需要什么借口?!三年前在那片雪地上,他们就想那么做了!他们带来的军队,他们的审判姿态,难道你忘了吗?!如果不是因为尼斯……”他猛地顿住,目光复杂地看向我,那里面有关爱,有后怕,更有无尽的愤怒。
如果不是因为我,在三年前那个关键时刻,主动让阿罗触碰,让他看到了我的思想、我的记忆,证明了我并非他们古老法则中所恐惧的、以人类血液为食、无法控制的“不朽孩童”,那么三年前的那场大战,就己经毫无避免地爆发了。我的坦诚,换来了暂时的和平,但也点燃了阿罗更深、更持久的好奇心。
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再次落在那封摊开的信上。那个深红色的、仿佛还带着阿罗指尖温度和能量的指纹印记,在我的视野中放大,仿佛带着某种灼人的魔力,吸引着我,也警告着我。
罗马。沃尔图里城堡。阿罗。
那些我在卡莱尔藏书室里读到的关于古老吸血鬼氏族的历史,那些关于失传魔法和超自然生物的隐秘记载,仿佛突然有了一个具象的、危险的、却又充满诱惑力的入口。而那个入口,正在透过这封冰冷的信,向我发出明确的、不容忽视的邀请。
我能感觉到全家人的目光,此刻都从信上移开,落在了我的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保护欲、无法掩饰的焦虑、深深的不安,还有一丝……期待?期待我给出他们想要的、否定的答案?
雅各布在门外发出更加焦躁不安的低呜和刨地声,烙印将他那份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担忧和反对,清晰地传递到我的心中。
我知道,站在这个命运的十字路口,我需要做一个决定。
一个不仅关乎我个人安危,更可能会彻底改变我,以及我们这个家未来永恒命运的决定。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大了,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像是急促的、催命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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