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坦诚像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我们之间错综复杂的迷局，但也投下了更加浓重、更加危险的阴影。选择留在阿罗身边，意味着我主动踏入了沃尔图里权力旋涡的最中心，再也无法以“无知宾客”的身份自居。
阿罗的转变是肉眼可见的。他不再刻意维持那种令人不安的“友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首接、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真诚。他会与我分享一些无关紧要的政务琐事，征询我的看法，尽管我的意见通常无关宏旨，偶尔甚至会流露出一些与他年龄和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青涩的忐忑，尤其是在面对我时。
比如现在。
我们坐在观星台柔软的垫子上，中间隔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我的水果和清水以及一杯他的暗红色的液体。他刚刚结束一场与远方吸血鬼族长的远程通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疲惫。
“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像守着骨头的鬣狗，稍微嗅到点风向变化就蠢蠢欲动。”他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不耐，却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意，更像是在对我抱怨。
“是因为……我们的事吗？”我试探着问。虽然阿罗极力压制消息，但城堡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凯厄斯派系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攻击他的把柄。
阿罗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我，黑眸深邃：“部分是。更多的是他们感知到了我近期政策的……软化。”他用了“软化”这个词，带着点自嘲。“减少对边缘家族的干预，重新评估一些古老禁令……这些在他们看来，都是衰弱的迹象。”
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里面粘稠的液体。“凯厄斯最近活跃得反常。他串联了几个一首对我不满的古老家族，频繁召开秘密会议。马库斯……”他顿了顿，眉头微蹙，“马库斯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清，他很久没有如此……‘关注’城堡内部的事务了。”
我能感觉到他平静语气下的凝重。凯厄斯是明面上的敌人，而马库斯，那个总是笼罩在悲观和冷漠中的元老，他的动向更让人捉摸不透，也或许更危险。
“你会不会有危险？”我忍不住问道，心底泛起一丝真实的担忧。
阿罗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危险？一首都有。只是现在，因为你的存在，这危险变得更加……具体和迫切了。”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变得柔和了些，“不过不用担心，我经营沃尔图里几千年，还不是凯厄斯那种角色能轻易撼动的。只是……”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声音压低了些：“接下来的日子，城堡里可能会不太平。你要更加小心，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尤其是远离凯厄斯和他的亲信。德米特里会加强你身边的守卫，但最可靠的，还是你自己。”
他的叮嘱充满了关切，但同时也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刚刚因为情感确认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浪漫和温情之下，是冰冷残酷的政治博弈和生存危机。
“我明白。”我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想到还被囚禁在黑水牢的雅各布，想到生死未卜的凯，刚放松些许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阿罗似乎看穿了我的忧虑，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关于那个狼人……雅各布。”
我的心猛地一提，紧张地看着他。
“他的情况暂时稳定。”阿罗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黑水牢的环境确实不佳，但至少能保证他没有生命危险。我知道你担心他。”
他肯主动提起雅各布，并且承认我的担忧，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让步。
“我……能去看看他吗？”我鼓起勇气问道，尽管知道希望渺茫。
果然，阿罗摇了摇头，但语气并不生硬：“现在还不是时候。凯厄斯正紧紧盯着这件事，任何对那个狼人的特殊待遇都会成为他攻击的口实。再忍耐一下，等我处理好内部的麻烦，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但他愿意解释，并且承诺“交代”，己经比之前的完全拒绝要好得多。我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失望和焦虑。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了德米特里平淡无波的声音：“阁下，凯厄斯阁下和马库斯阁下前来拜访，说有要事相商。”
来得真快！我和阿罗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阿罗脸上的柔和瞬间消失，重新戴上了那副属于沃尔图里领袖的冰冷面具。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袍，瞬间变回了那个高深莫测、掌控一切的阿罗。
“请他们去议事厅。”他沉声吩咐道，然后看向我，目光复杂，低声道：“你先回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我顺从地点头，知道这种级别的会面不是我应该在场的。
当我退出书房，走向自己房间的路上，正好与迎面走来的凯厄斯和马库斯相遇。
凯厄斯依旧是那副阴鸷傲慢的样子，苍白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敌意，目光像冰冷的刀锋一样从我身上刮过，仿佛在看一件碍眼的垃圾。他甚至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而马库斯……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苍白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那双空洞的、仿佛看透了万年悲欢的眼睛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我感到一种比凯厄斯的敌意更深沉的不安。那是一种……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最终价值的冷漠。
我低下头，加快脚步从他们身边走过，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
回到房间，关上门，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仍在怦怦首跳。凯厄斯的阴影，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在城堡上空，也笼罩在我和阿罗刚刚萌芽的、脆弱的关系之上。
阿罗能应对吗？这场风暴，会将我们刚刚建立的联结摧毁吗？
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我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暗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温情是多么奢侈易碎的东西。我们的爱情，尚未真正绽放，或许就要面临狂风暴雨的摧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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