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的清醒和逐渐稳定，像一块投入紧张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并未立刻打破那种暴风雨前的诡异宁静。凯厄斯派系异常地沉默着，但这种沉默比公开的挑衅更让人不安，仿佛在酝酿着致命一击。
阿罗变得更加忙碌，几乎不见踪影。德米特里成了我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但他口风极紧，除了确保我的基本需求和告知雅各布的情况稳定外，从不透露任何多余信息。城堡像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加压的锅炉，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紧绷。
在这种环境下，我和阿罗那刚刚确认的情感，显得如此脆弱而奢侈。我们没有太多独处的机会，偶尔在走廊相遇，也只是匆匆交换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担忧、思念和无需言说的默契。
这天深夜，我因为心中烦闷，无法入睡，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那个能望见星空的图书馆。令我意外的是，这里竟然亮着灯。
阿罗独自坐在壁炉旁的一张高背椅上，手中拿着一卷摊开的古老羊皮纸，但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上面，而是失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他看起来疲惫极了，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连那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都略显凌乱。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看到是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疲惫和温柔的情绪取代。
“还没休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睡不着。”我走到他身边的另一张椅子坐下，抱紧双臂，感觉有些冷。“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阿罗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羊皮纸随意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凯厄斯很安静，马库斯也是。但这种安静，不正常。”他揉了揉眉心，“我派出去调查凯下落的卫士……失去了联系。”
我的心猛地一沉。凯……果然还是凶多吉少了吗？
“对不起……”我低声道，如果不是为了帮我，凯或许不会暴露。
“不关你的事。”阿罗打断我，目光重新投向火苗，“这是我和凯厄斯之间迟早要解决的恩怨。他只是……恰好成了导火索。”
我们陷入了沉默，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旷的图书馆里回响。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有时候我在想，”阿罗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吸血鬼，或者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一切会不会简单很多？”
我抬起头，看着他被火光勾勒出的侧脸，那完美的线条此刻却写满了沉重的负担。
“可惜没有如果。”我轻声回答，“我们就是我们。你是阿罗，我是蕾妮斯梅。注定要面对这些。”
阿罗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黑眸在火光下闪烁着幽深的光芒。“你害怕吗？”
“怕。”我老实承认，“但我更怕……失去你。”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也打破了我们之间最后那层薄薄的屏障。它如此首白，如此赤裸，将我内心最深的恐惧和依赖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阿罗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使得他的视线与我齐平。我们离得那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倒映出的、小小的、紧张的我。
“看着我，蕾妮斯梅。”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魔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依言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有算计，不再有审视，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夜空般的诚挚。
“我活了三千多年，”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我见过帝国的兴衰，见证过无数生命的诞生与消亡。我拥有过无上的权力，也品尝过极致的孤独。我以为我己经麻木，己经习惯了永恒的死寂。”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抚上我的脸颊，冰冷的触感却让我感到一阵战栗般的温暖。
“首到遇见你。”他的拇指轻轻着我的皮肤，目光灼灼，“你像一颗闯入我黑暗宇宙的流星，燃烧着我看不懂的光芒，打乱了我所有的规则和计划。你让我感到困惑，愤怒，也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鲜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
“我不知道永恒到底有多长，但我知道，从今往后的每一个瞬间，我都想和你一起度过。无论面对的是凯厄斯的阴谋，还是整个世界的敌意，我都不会再放手。”
这不是甜言蜜语，这是一个活了几千年的灵魂，用他最郑重的方式，许下的誓言。
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碎裂，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阿罗……”我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哽咽。
他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近。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带着冷香和一丝疲惫的味道。我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看到他完美唇形上细微的纹路。
然后，他的唇，轻轻地、试探地印上了我的。
冰冷。这是最初的触感。如同雪花落在肌肤上。但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从我们相贴的唇瓣间滋生、蔓延开来。那不是物理上的温度，而是灵魂层面的共鸣与灼热。
这个吻很轻，很慢，充满了珍惜和试探，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没有急切地深入，只是用他冰冷的唇瓣，温柔地厮磨着我的，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安抚。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这陌生而悸动的触感，生涩地回应着他。所有的恐惧、不安、彷徨，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个轻柔的吻抚平了。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我们两人，以及唇间那一片冰冷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离开我的唇，额头却依旧抵着我的。我们靠得极近，呼吸交融，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那剧烈动荡的情感。
“这是承诺，蕾妮斯梅。”他低声说，气息拂过我的鼻尖，“以血，以永恒起誓。”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黑眸，那里面的光芒，比任何星辰都要璀璨。我伸出手，捧住他冰冷的脸颊，主动凑上去，再次吻住了他。
这一次，不再是轻柔的试探，而是带着确认和回应的、更加深入的亲吻。我们像两个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彼此，急切地想要通过唇齿的交融，确认对方的存在，传递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
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寂静无声。图书馆内，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两个相拥亲吻的身影投在巨大的书架上。
初吻与誓言，在这风雨欲来的危急时刻，悄然绽放。它或许无法驱散现实的阴霾，却为我们注入了面对一切的、最坚定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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