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在御膳房的青砖地上挪着步,浑身像裹了层刚从糖锅里捞出来的糖衣——外头看着亮堂堂的,从他那不断重复拿起放下的手,就能看出其实他内心是很慌的。自打那盘“返璞归真”的炒青菜讨了太后欢心,他在点心房的日子就变得怪起来,连整个御膳房的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周师傅现在看他,那眼神跟看财神爷似的,连熬猪油挑板油都要凑过来,手里拎着块油乎乎的肉片子问:“青霄啊,你瞅瞅这油膘,够不够‘纯净’?”其他几个掌勺的老师傅,脸上笑着客客气气,眼角眉梢却总带着点打量,那模样像是在琢磨:这小子莫不是偷偷拜了哪路神仙,不然怎么突然就走了运?
其实青霄自己心里门儿清——这纯属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他那套“仙界厨艺理论”,说穿了就是东拼西凑的大杂烩,全靠宫里人没听过这些新鲜词,再加上他当时急中生智的瞎掰,才蒙混过关。就说昨天,有帮厨问他怎么让炖肉更酥烂,他脑子一热胡诌了一句“以文火观想大地承托之力”,结果那几个小子真围着砂锅闭着眼念叨,差点没把灶膛里的火给“观想”灭了!现在想起来,他都忍不住想捂着脸笑,又怕笑出声被人看出破绽。
这日午后,日头斜斜地照进御膳房,把干货耳房的木架子晒得暖烘烘的。青霄猫在架子后头,偷偷摸出怀里的功德罗盘——新增的50点功德让罗盘泛着点微光,可离解锁第一层神格封印的数儿还差得很远,跟往大水缸里倒了一勺水似的,没什么响动。再看脑子里那鲜红的倒计时【17天23时18分】,他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沉得慌。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发明”点新奇点心刷功德时,外头突然乱了起来,脚步声、说话声混在一起,闹得人心慌。周师傅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来的,脸白得像张纸,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打颤:“快!快把东西收起来!总管大人……刘公公往咱们这儿来了!”
青霄脑子里“嗡”的一声,耳朵都麻了。御膳房总管刘公公?就是那位传闻里能用眼皮子夹死苍蝇,一句话就能定人输赢的主儿?他手忙脚乱想把罗盘揣回怀里,可门外的脚步声己经到了,一步一步踩得人心里发紧,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
进来的人倒不是青霄想的那样满脸横肉——约莫西十多岁,面皮白净,看起来有二百来斤,穿着一身深蓝色缎面宫袍,腰间挂着一串金丝绦钥匙,一看就握着内库的实权。他走路没什么声响,一双绿豆眼看似随意地扫过点心房,目光扫到哪儿,哪儿的厨役、帮工就赶紧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惹了这位爷。
周师傅膝盖一软就想下跪,刘公公却抬手虚扶了一下,声音不高,还带着点太监特有的阴柔,可听着却沉甸甸的:“忙着呢,不必多礼。”
刘公公在房里踱了半步,指尖碰了碰青霄刚整理好的糖渍梅子罐,沾了点糖霜在指腹间捻了捻,突然开口问周师傅:“太后娘娘凤体渐安,胃口也开了些。宫里传话,明日想备些酸甜开胃,又不失精巧的小食。”
周师傅赶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小人一定精心准备,一定让娘娘满意!”
话还没说完,刘公公的绿豆眼就转向了垂手站着的青霄,目光在他那套半新不旧的帮工衣服上停了一瞬,慢悠悠道:“就让你新收的这个小徒弟试试手吧。”
青霄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跟被针扎了似的。他看得清楚,刘公公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就是前几日在宫正司给他登记、刨根问底的那位!这哪是让他做点心?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趁机探他的底呀!
周师傅还想替他说两句,刘公公却淡淡补了句:“娘娘夸你前日的炒青菜,有‘烟火红尘’的真味。这开胃小食,想必他也不会令娘娘失望的。”这话听着是夸,实则是把路堵死了——既坐实了非青霄不可,也断了他想推脱的念头。
当晚,青霄对着一筐新鲜青梅,愁得差点把头发都揪下来。酸甜开胃还得精巧?太后的口味他一点都摸不准!万一做砸了,之前攒的那点好感和功德怕是要全没了,搞不好还会触发系统的“连锁厄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正抓耳挠腮的功夫,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铃铛声,那只神秘的橘猫悄无声息地跳上窗台。这回没叼东西,就蹲在月光下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碧绿的眼睛瞥了眼那筐青梅,凑过去嗅了嗅,突然极其拟人化地咧了咧嘴,扭头“嗷呜”一口啃在窗框的木屑上。
“酸掉牙了是吧?”青霄看着橘猫的模样,又气又笑。可就这一下,他脑子里突然像划过一道闪电——之前听老太监扫地时念叨过一句:“百味之始,终归于淡。然过刚易折,过柔则靡,需得一味‘中和’调剂……”
中和?酸与甜的中和?
他立马动起手来:一部分青梅连核带肉捣碎榨汁,另一部分去核留肉切成细丝;青梅汁里加上少量的甘草、陈皮熬成稠浆,再小心翼翼调点蜂蜜,放凉到半凝时,把青梅肉丝拌进去,倒进模具里让它彻底凝结——成品晶莹剔透,还裹着丝丝果肉,倒有点像仙界那“清心凝露膏”的凡间低配版了。最后切成菱形小块,撒上焙得香香的松子碎,看着真还像那么回事。
次日清晨,青霄跪在刘公公办事房的冷石砖上,手捧食盒,心脏跳得跟打鼓似的,连耳朵都能听见“咚咚”的声儿。刘公公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拈起一块梅子冻,对着窗外的光看了看——晶莹的冻体在光下泛着的光泽,倒还精致。
他没立马吃,反而把目光落在青霄低着的头顶,看似随意地问:“听说,你祖籍是淮北?”
青霄头皮一麻,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声音都有点发颤:“回……回总管大人,是。”
“淮北今年的春荒,情形如何?”
青霄喉咙发紧,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说:“小人离家时……己是饿殍遍野,民生多艰。”
“嗯。”刘公公不置可否,把梅子冻送进嘴里细细嚼着,半天没说话。
时间像凝固了似的,青霄的膝盖从酸麻到刺痛,最后几乎没有了知觉。就在他以为今天要栽在这儿时,头顶终于传来刘公公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尚可。明日开始,每日往养心殿送一碟点心。花样……你自己斟酌。”
养心殿?!
青霄猛地抬起头,眼睛都瞪圆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不是皇帝陛下批奏章、见大臣的地方吗?!
刘公公己经站起身,没再看他,只留下一句:“规矩都懂吧?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说完就带着宫人走了。
首到刘公公一行人走远了,周师傅才敢冲过来,一把把快僵住的青霄拽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使劲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养心殿!你听见没?是养心殿啊!咱们御膳房熬了这么多年,总算能往御前送食盒了!你这是……你这是要通天了啊!”
青霄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摸了摸怀里的功德罗盘——刚完成【突发任务】新增的50点功德让罗盘有点发烫,可脑子里的倒计时【17天15时48分】依旧刺眼,嘴里还泛着梅子冻没化解完的酸涩。
养心殿……那位二十多天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皇帝陛下,他终极任务的考核官……这下,终于要走到对方面前了。
当晚,橘猫又出现了,这回叼来一片薄薄的纸,上面是模糊的墨印,看着像是用爪子蘸墨拓的腰牌痕迹,隐约能认出“养心殿”“行走”几个字。青霄盯着拓印上“夏明轩”三个字——他猜这应该是皇帝的名讳,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窗外又传来熟悉的扫地声,慢悠悠的。
他推开窗,月光下,老太监依旧佝偻着背扫落叶,扫帚过处,青石板上留下湿痕似的印记。今夜,那水痕竟隐约拼出个“慎”字。
“谢前辈提醒。”青霄低声说,声音有点干涩。
老太监头也没抬,沙哑的嗓音顺着风飘过来:“御前的路,一步一重天。踩空了,就是万丈深渊。”
夜色越来越沉,青霄捏着那片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腰牌拓印,只觉得这皇宫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有人在里头被慢慢蒸得没了骨头,化成尘埃;也有人,被这高温高压逼着,勉强活出点挣扎的样子。他望向养心殿方向那片黑沉沉的宫阙,第一次清晰地嗅到那股味道——龙涎香、朱砂墨,还有权力混合在一起,复杂又危险。
(http://www.220book.com/book/XE8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