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最终落幕的哀乐，在秦明天的耳边响了很久，很久。他握着手机，站在自己公寓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纽约不眠的灯火，映照着他脸上巨大的震惊和随即涌上的、排山倒海般的恐慌。
陆执野的声音……那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彻底崩溃和绝望的声音，混杂着哽咽和悔恨，像从一个破碎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而话语里的内容——“还给你”、“离婚”、“带她走”、“生命危险”……每一个词都像惊雷，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西肢冰凉。
时雨出事了！
很严重！
是陆执野……是他造成的！
这个认知让秦明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弯下腰去。他来不及去品味陆执野那句“还给你”背后蕴含的、可能是最终放手的意味，也来不及去思考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背后隐藏着怎样更残酷的真相。此刻，他所有的思绪都被那个躺在医院、生死未卜的身影所占据。
他立刻转身，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以最快的速度订了最早一班回国的机票，随手抓了一件外套就冲出了家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几乎没有合眼，眼睛布满血丝，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陆执野那破碎的声音和可能发生在时雨身上的各种可怕场景。焦虑、恐惧、心痛，还有对陆执野那无法抑制的怒火，交织在一起，煎熬着他的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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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医院。
陆执野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在抢救室门外墙角的姿势，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他没有理会掉在地上的、屏幕碎裂的手机，也没有理会闻讯匆匆赶来、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又带着担忧的陆家父母和兄嫂。苏映雪试图上前安慰他，却被陆执言轻轻拉住了，对她摇了摇头。此刻的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时间在死寂和压抑中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对陆执野而言都是凌迟。他不敢想象抢救室里的情况，医生的那句“需要奇迹”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他只能将脸深深埋着，任由悔恨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反复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如果时雨真的……那他活着，也将如同行尸走肉，余生都将被困在这座由他自己亲手建造的、名为愧疚和绝望的地狱里。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相较于之前的凝重，似乎缓和了少许。
陆执野像是被电击般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医生，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陆先生，”医生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经过抢救，您太太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句话，如同赦令，让陆执野几乎停滞的心脏猛地恢复跳动，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席卷了他，让他差点下去。他死死用手撑住墙壁，指甲几乎要抠进墙皮里。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语气依旧谨慎，“她大脑因缺氧和撞击受到了损伤，目前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醒来后会有哪些后遗症，现在都无法确定。接下来，需要在ICU密切观察，并且……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这将会是一个非常漫长且不确定的过程。”
脱离生命危险……深度昏迷……不确定……
陆执野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更深的忧虑和沉重所覆盖。但至少，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他踉跄着，对医生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沙哑破碎：“谢谢……谢谢您……无论如何，请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一定要救她……”
医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陆执野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回去，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微微颤抖。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呜咽，而是一种混杂着后怕、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向昼奔赴 庆幸和更沉重负担的、复杂的情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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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风尘仆仆的秦明天终于赶到了医院。
他几乎是跑着穿过走廊的，当他看到ICU外那个形容枯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陆执野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两个男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在空中相遇。
陆执野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偏执、阴鸷和攻击性，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带着死寂般疲惫的平静，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毫不掩饰的愧疚。
秦明天的眼神里，则充满了压抑的怒火、痛心，以及看到陆执野这副模样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陆执野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声音因为愤怒和长途奔波而嘶哑：
“陆执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雨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陆执野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他揪着自己，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他抬起疲惫的眼皮，看着秦明天，声音轻得像叹息：
“都是我的错。”
他顿了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继续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却又血淋淋的事实：
“我瞒着她……毁了她很多机会……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她昨天……都知道了。”
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机会，但秦明天瞬间就明白了。联想到时雨曾经那些莫名的挫折，她事业上那些诡异的“运气不好”，还有她偶尔流露出的、对自身能力的困惑……原来，背后一首有这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怒火瞬间冲上了秦明天的头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一拳挥过去！但看着陆执野那副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眼中只剩下空洞悔恨的样子，再看看ICU那扇紧闭的门，他硬生生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最终还是猛地松开了手，将陆执野推搡开。
“你……你这个疯子！”秦明天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充满了无尽的鄙夷和痛心。
陆执野踉跄了一下，靠住墙壁，没有辩解，只是低低地说：“你说得对。”
他抬起头，看向ICU的方向，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决绝。
“秦明天，”他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重复了电话里的话，“等她情况稳定，能够移动了，你就带她走。离婚协议，我会准备好。”
他看向秦明天，眼神里没有任何不甘或算计，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坦然。
“去国外，找最好的康复医院，去任何……能让她忘记这里，重新开始的地方。”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所有费用，我来承担。算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一点事。”
秦明天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彻底的放弃和赎罪般的姿态，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愤怒依旧在胸腔燃烧，但一种更深的、混杂着悲哀和无奈的情绪，缓缓涌了上来。
这个他曾经视为挚友，后来又恨之入骨的男人，最终，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为他扭曲的爱，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句号。
陆执野没有再看他，他缓缓转过身，面向ICU那扇冰冷的门，如同一个虔诚的、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我就在外面守着，”他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里面的江时雨承诺，“首到……你带她走。”
走廊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隐约传来，像生命微弱的脉搏，也像这段扭曲关系即将终结的倒计时。
一个用爱之名行毁灭之实的疯子，终于在他造成的废墟前幡然醒悟，选择了放手和赎罪。
而另一个一首试图守护却屡屡失去的男人，终于等来了带走心上人的机会，却是在她生命垂危、前途未卜的时刻。
命运，从未停止它残酷的戏弄。而希望，如同ICU里那微弱却持续的生命体征，在绝望的废墟上，艰难地维系着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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