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彻底褪去，客厅恢复了那种死气沉沉的昏暗。
陈迹还站在原地，左手心的金属盒己经恢复了冰冷和沉寂，后腰笔记本的灼热感也消失了。只有背后湿透的冷汗，和脑子里还在嗡嗡回响的那些非人低语，证明着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并非幻觉。
“我们……都是……残响……”
那沙哑的、混合着杂音的话语，像冰冷的蛛丝，粘附在他的神经上。
他低头看向在地的林暮。她似乎彻底耗尽了所有力气，连细微的抽搐都停止了，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脸上泪痕和血痕交错，头发凌乱地沾在额角和脸颊，看上去狼狈又脆弱。
但陈迹此刻看她，却再也无法将她仅仅视为一个需要保护的、受惊的少女。
这座“桥”，太危险了。
他走过去，蹲下身，没有立刻去扶她，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左手腕。那个骨头饰物也恢复了普通，不再有幽光，只是静静地缠绕在那里，像一道丑陋的疤痕。
他伸出手指，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颈侧。脉搏很弱，但还算平稳。只是体温低得有些吓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触碰，林暮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先是空洞和迷茫，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挣扎出来，焦距涣散。过了好几秒，她的视线才逐渐凝聚，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陈迹脸上。
没有惊恐，没有尖叫，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丝深藏在眼底、无法掩饰的……畏惧？是对刚才经历的畏惧，还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畏惧？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陈迹没说话，只是把之前那个水壶再次递到她嘴边。
这一次，林暮没有立刻去喝。她看了看水壶，又看了看陈迹，眼神复杂，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审视，仿佛在判断这水是不是又一个陷阱。犹豫了几秒，求生的本能还是占据了上风，她微微仰头，就着陈迹的手，小口地喝了起来。
喝了水，她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而失败了。陈迹伸手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坐在书架旁。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刚才那短暂的、被附身般的对话，像一道无形的裂痕，横亘在他们之间。信任本就稀薄如纸，现在更是濒临破碎。
“……刚才……”林暮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我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她似乎对那段被“附身”的经历只有模糊的感觉，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陈迹看着她，目光深邃。他在权衡。是把真相告诉她，增加她的恐惧和不确定性，还是暂时隐瞒，维持这种脆弱的平衡？
“你提到了‘钥匙’和‘记录’必须合一。”陈迹选择了部分坦白，他需要观察她的反应，“在第七日，‘界限’最薄的时候。”
林暮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困惑和……一丝极力掩饰的异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我……我不记得了……”她低下头，避开陈迹的视线，声音带着懊恼和自责，“每次‘回响’之后……脑子都像被搅过一样……好多东西……想不起来……”
陈迹没有戳穿她。他拿出那个金属盒和笔记本，放在两人之间的地毯上。
“这就是‘钥匙’和‘记录’。”他平静地说，“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我们需要在第七天，把它们合在一起。”
林暮的目光落在两样东西上，尤其是那本深蓝色笔记本封面的血手印时，她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下，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但她强迫自己看着，没有移开视线。
“怎么……合？”她小声问。
陈迹拿起金属盒，又拿起笔记本，尝试着将两者叠放在一起，或者用金属盒去触碰笔记本的各个部位。没有任何反应。金属盒依旧是那块打不开的冰冷金属，笔记本也还是那本普通的旧本子。
“不知道。”陈迹放下东西，眉头微蹙，“可能需要特定的条件，或者……地点。”
他想起了幻象中提到的“枢纽”。那会是合一的地点吗？可“枢纽”又在哪里？
林暮看着毫无反应的两样物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还是松了口气？陈迹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情绪。
她果然知道些什么。
但他没有立刻逼问。经过刚才“回响”的折腾，两人的精神和体力都消耗巨大。林暮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逼得太紧，这座“桥”可能会彻底断裂，或者……引来看不见的危险。
他需要她暂时稳定下来。
“先休息。”陈迹收起金属盒和笔记本，语气不容置疑，“恢复体力。第七天……不会太远了。”
他看了一眼地毯上刻着的“第七天”字样，那深深的刻痕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林暮顺从地点了点头，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不再说话。她看起来异常安静，但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陈迹也靠在书架上，闭上眼睛。他没有真的睡着，而是在脑海里反复回放进入这个空间后的一切细节，尤其是刚才“回响”中的幻象和那段诡异的对话。
管道，发卡，女人的警告，“枢纽”，“记录”……
钥匙，记录，第七日，界限，塑造现实……
还有林暮手腕上的标识，她对笔记本的异常反应，以及那转瞬即逝的附体……
线索很多，却像一堆散乱的拼图，缺少最关键的那几块，无法形成完整的画面。
时间一点点流逝。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半个小时，或许更短。
一首埋着头的林暮，忽然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近乎耳语般地说了一句：
“那个发卡……我好像……也见过……”
陈迹猛地睁开眼，看向她。
她依旧低着头，脸埋在膝盖里，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无意识的梦呓。
但陈迹知道，不是。
这座“桥”，正在一点点地，主动向他传递信息。
是出于恐惧？依赖？还是……别的什么目的？
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将“向日葵发卡”这个新的线索，刻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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