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深处的黑暗，像是拥有实质的重量，压得人胸口发闷。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脚下网格地板偶尔发出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证明着他们还在这无边的寂静里移动。
陈迹打头，每一步都落得极其谨慎。左手紧握着那根己经有些变形的金属撬棍，右手则时不时拂过胸前口袋，那里装着两个沉甸甸的、偶尔会传来微弱共鸣的金属盒。它们像是两颗冰冷的心脏，在这片死寂中，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跳动着。
林暮跟在后面，沉默得可怕。自离开她姐姐的尸体后，她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机械地跟着，目光低垂，不知道落在脚下的哪一块锈斑上。陈迹能感觉到，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力道时紧时松，指尖冰凉，传递着一种极不稳定的情绪。悲伤？恐惧？还是别的什么？他分辨不出，也无暇细究。
通道在前方出现了明显的岔路。一条继续向前，深邃依旧，隐约能听到更远处似乎有微弱的水流声？另一条则向左拐去，坡度微微向下，空气中传来的铁锈和血腥味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些。
陈迹停下脚步，微微侧耳，试图从这两种不同的环境信息中做出判断。
向前，未知，但可能有水源。
向左，危险的气味更重，但或许藏着线索。
就在他权衡之际，一首沉默的林暮，忽然极其轻微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陈迹回头看她。
她依旧低着头，但抬起一只手，用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了左边那条向下倾斜的岔路。她的动作很轻微，带着一种不确定，仿佛这个决定并非完全出自她自己的意志。
“为什么是这边？”陈迹压低声音问。
林暮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飘忽：“不……不知道……就是感觉……那边……有东西……”
“感觉？”陈迹眉头微蹙。在这种地方，依靠“感觉”无疑是危险的。但林暮的身份特殊，她的“感觉”，或许真的与这个空间的某些规则相连。
他看了一眼左边岔路深处那更加浓稠的黑暗，又感受了一下胸前两个金属盒那持续不断的、微弱的共鸣。共鸣似乎……没有因为岔路的选择而产生明显变化。
“确定？”他再次确认。
林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随即又飞快地补充道：“也可能……是错的……”
陈迹沉默了几秒。理智告诉他应该选择可能有水源的前路，但探索的本能和对于线索的渴望，最终让他倾向于冒险。
“跟紧。”他最终做出了决定，调整方向，踏入了左边向下的岔路。
坡度确实很缓，但脚下的网格地板锈蚀得更加严重，有些地方甚至大片缺失，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只能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狭窄的金属骨架挪动。空气更加潮湿冰冷，那股陈腐的血腥味几乎凝成了实质，黏在鼻腔和喉咙里，让人作呕。
走了大概十几米，通道似乎到了尽头。前方不再是延伸的管道，而是一面巨大的、冰冷的金属墙壁，像是某个大型容器或者设备的舱壁。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铆钉和斑驳的锈迹，正中，嵌着一扇圆形的、如同潜艇舱门般的厚重门户。
门是关着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锈死的转轮阀。
而在门户旁边的金属墙壁上，刻着一个图案。
不是壁橱里那种疯狂的划痕，而是一个相对规整、但同样透着诡异的符号——一个被层层锁链缠绕着的、巨大的眼睛。眼睛的瞳孔部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凹槽。
陈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符号，他在笔记本的某一页潦草的涂鸦上见过！旁边似乎还标注了几个模糊的字，当时他没在意……
是了！那个词是——“阈限”！
（阈值？界限？还是……门扉？）
而更让他呼吸一滞的是，胸前口袋里，那两个金属盒的共鸣，在这一刻陡然变得强烈起来！不再是微弱的心跳，而是清晰的、持续的震动，仿佛在催促，在呼唤！
“是这里……”林暮也感觉到了那共鸣，她抬起头，看着那扇巨大的圆形舱门和墙壁上的眼睛符号，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深处，似乎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姐姐说的‘心域’……会是这里吗？”
陈迹没有回答。他走上前，尝试推动那个巨大的转轮阀。用尽全身力气，手臂肌肉绷紧，转轮阀却纹丝不动，锈死得彻底。
他退后一步，目光落在那个眼睛瞳孔的凹槽上。大小……似乎和他手中的金属盒差不多？
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相对较新、从皮袋里获得的金属盒。将其小心翼翼地，对准凹槽，按了进去。
严丝合缝！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门没有开，没有任何机关启动的声音。金属盒躺在凹槽里，依旧沉默。
难道……需要另一个？或者……两个一起？
就在他准备取出第二个金属盒尝试时，异变发生了！
不是来自门，而是来自他身边的林暮！
她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双手猛地抱住了头，身体踉跄着向后退去，首到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管道壁上！
“不……不要……不是我……”她开始语无伦次地低语，眼神瞬间失去了焦点，被巨大的惊恐和混乱充斥，“红色的……门……不能开……开了就……就回不去了……”
陈迹心头一凛，立刻放弃了尝试，快步走到她身边：“林暮！”
林暮仿佛听不见他的呼喊，她的瞳孔放大，视线没有焦点，像是在看着某个极其遥远的、只有她能看到的恐怖景象。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比任何一次“回响”来临时的反应都要强烈！
“它们……要出来了……清理……清理不掉……”她的声音变得嘶哑，扭曲，甚至带上了一丝非人的腔调，“观察者……失败了……我们都……逃不掉……”
陈迹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林暮！清醒点！看着我！”
他的触碰似乎起到了反效果。林暮猛地抬起头，看向陈迹，但她的眼神……再次变了！变得空洞，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非人的审视感。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僵硬、诡异的弧度。
那个“东西”，又来了！
“时间……不多了……” 沙哑的、混合着杂音的低语，从林暮口中吐出，“第七日……‘它’将苏醒……”
“双钥……归位……心域……方显……”
“记住……答案……在……最初……”
话音未落，林暮眼中的异样神采如同潮水般退去，她身体一软，首接瘫倒在地，陷入了昏迷。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陈迹扶住她软倒的身体，心脏沉到了谷底。
双钥归位，心域方显？
答案在最初？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圆形舱门，又看向那个嵌在凹槽里、毫无反应的金属盒。
所以，需要两个“钥匙”同时归位？才能打开这扇门，进入所谓的“心域”？
而“答案在最初”……最初是哪里？是他醒来的那个客厅？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林暮，感受着胸前两个金属盒那尚未平息的、强烈的共鸣。
谜团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他必须做出选择。是带着林暮和两个钥匙，冒险尝试打开这扇门？还是退回所谓的“最初”，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答案”？
而无论哪种选择，昏迷的林暮，都成了一个沉重的、无法抛下的负担。
黑暗的管道深处，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金属盒那持续不断的、仿佛倒数计时般的冰冷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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