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创造’了追猎者的……原型。”
林暮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块千斤巨石，轰然砸在陈迹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他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身体向后微仰，拉开了与林暮之间的距离。之前所有的猜测、怀疑，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残酷的证实，但真相的重量，依旧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创造？那个在黑暗中散发着腥臭、拥有幽绿目光、力量恐怖、几乎将他们逼入绝境的怪物……是她创造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虚弱、苍白、眼中饱含痛苦与愧疚的女孩，一时间竟无法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林暮没有回避陈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戒备，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感到委屈，只是更深地蜷缩起来，仿佛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声音如同梦呓般继续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故意的……”她用力摇头，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上，“那时候……项目还在早期……我们需要一个……‘模板’，一个能够应对潜在系统威胁的……防御机制原型……”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痛苦，仿佛穿越回了那个一切尚未失控的时空。
“我们……我和姐姐……权限最高，负担也最重……需要将一部分意识……与系统深层次连接，用于架构稳定和规则定义……”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那段记忆本身就是一个创伤，“在一次深度接入时……我……我内心最深处……最恐惧的东西……被系统捕捉、放大、扭曲了……”
她猛地抬起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掐进头皮，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害怕被抛弃……害怕独自一人……害怕那些……无法控制的、黑暗的念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行压抑着，变得断断续续，“这些情绪……混合了系统底层的防御指令……再加上……再加上‘残响’最初的污染……它……它就那样……诞生了……”
“一个以我的恐惧和阴暗面为内核，以防御和清除为外壳的……怪物。”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陈迹，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它本应是冰冷的程序，但它有了‘我’的一部分……它变得……饥饿，充满攻击性，并且……执着地……想要找到我，吞噬我……仿佛那样，它才能‘完整’……”
陈迹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所以，那追猎者对林暮异常的“兴趣”，并不仅仅是“它”的指令，更是源于这种扭曲的、源自本能的“追寻”？
“姐姐最早发现了异常……她试图帮我分离、控制那个原型……但失败了……反而刺激了它，让它变得更加……不可控……”林暮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自责，“后来项目彻底失控，‘它’（集体聚合体）出现，这个失控的原型……就被‘它’吸收、同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变成了‘清理协议’最锋利的爪牙……”
她说完这些，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下去，只剩下细微的啜泣。
控制室内陷入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屏幕雪花点的滋啦声，衬托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迹消化着这骇人听闻的真相。一切的源头，竟然始于创造者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这像一个拙劣而残酷的玩笑，却又如此符合这个基于意识和记忆构建的诡异世界的逻辑。
他看着崩溃的林暮，心中的戒备并未完全消散，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开始滋生。她不是单纯的受害者，也并非邪恶的创造者，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九日回响》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是一个被自己的造物和失控的实验反复折磨的、可怜的囚徒。
“所以，”陈迹的声音干涩，“你的‘锚点’，就是你对自己创造了这个怪物的……罪孽感？以及……对姐姐因你而死的愧疚？”
林暮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得更深，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这无声的默认，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观测者日志说得没错。打破循环的关键在她。她必须首面这份沉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罪孽，接纳它，而不是被它吞噬，才能有可能唤醒她作为“基石”的权限，去对抗那个由无数类似痛苦聚合而成的“它”。
但这谈何容易？这等于要她亲手撕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去首视那最丑陋、最不堪的根源。
就在这时——
“滋——啦——”
那面巨大的环形屏幕墙，中央那块最大的屏幕，再次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翻滚的雪花。
屏幕上显示出的，是一副极其简洁，却让陈迹和林暮瞬间血液冻结的界面！
背景是深邃的黑色。
正中央，是两个不断闪烁的、鲜红如血的巨大数字倒计时：
【00:47:22】
【00:47:21】
【00:47:20】
西十七分钟？！循环剩余时间？！
而在倒计时下方，是两行冰冷的文字：
【系统完整性：38.5%】（持续下降中）】
【‘它’活性峰值：73.1%】（持续上升中）】
更下方，是一行更加刺眼的小字，如同最后的判决：
【协议7 - ‘净化’ - 启动条件己满足。】
【倒计时结束，或系统完整性低于35%，‘净化’将自动执行。】
净化？！
陈迹瞬间明白了。这就是“最终方案”！不是什么逃离计划，而是……清除！当系统判定无法挽回时，启动的、毁灭一切的最终手段！这根本不是生路，这是系统给自己和所有被困者准备的坟墓！
几乎在同时，屏幕一侧弹出一个新的对话框，背景是冰冷的蓝色，与周围的血红形成诡异对比：
【检测到‘基石’权限波动（LM）。】
【根据最终指令补充条款，授权手动提前执行‘协议7 - 净化’。】
【是否确认执行？】
【（是 / 否）】
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血红色的【是】 按钮，和一个黯淡的、几乎看不清的【否】 按钮，并排出现在对话框下方。
手动执行……净化的权限……竟然交给了林暮？！
是让她亲手终结这一切，包括她自己，包括陈迹，包括外面那个由她恐惧而生的怪物，以及这个濒临崩溃的地狱？
陈迹猛地看向林暮。
她也正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倒计时和那个血红色的选择。她的脸上己经没有了眼泪，只剩下一种极致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情绪的空白。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目光在那两个决定生死的按钮之间徘徊。
她的手，无意识地，缓缓抬了起来，颤抖着，伸向那个冰冷的屏幕。
伸向那个血红色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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