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蓝色。
陈迹的指尖停在那片布料上，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在这满眼都是沉重黑色和暗红雾气的鬼地方，这点颜色扎眼得厉害。
“怎么了？”林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气音。
陈迹没吭声。脑子里的“逻辑重构”己经转得快要冒烟。
现代布料。工装材质。粘在这扇刻满古老锁链、阴森得像是从古墓里搬来的巨门上。
这感觉，就像是在一本泛黄的线装古书里，突然翻到了一张打印的便利贴。不对，太他妈不对了。
有人来过。在他们之前。
这人穿着工装，到了这儿，留下了这玩意儿。是警告？还是不小心挂破的？如果是后者……那他人在哪儿？是进去了，还是没了？
他缩回手，感觉掌心有点潮。目光从布料移到左手握着的暗红晶体，又落到自己右臂上。那地方，皮肉模糊，底下还多了个鬼画符——一道扭曲断裂的锁链图腾，像活物似的嵌在肉里，一跳一跳地疼。
钥匙，罪痕，门。
低语那玩意儿把他引到这儿，绝没安好心。这扇门后面等着的是什么？出口？他不敢这么乐观。更大的可能，是另一个坑。
“罪孽的锚点……”他想起低语的话。锚点，固定船的。这罪痕把他固定在这儿了？固定好了，然后呢？塞进这扇门里锁起来？
那这片蓝布料的主人，就是上一个被“固定”好的倒霉蛋？
他打了个寒颤。
“陈迹？这门……还开吗？”林暮又问了一次，声音里的不安几乎要溢出来。
他摇头，嗓子发干：“不能随便开。” 他把晶体握紧，冰凉的触感稍微压下了点心里的躁动。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回头？”
他看向来路，那片稀薄的红雾像张等着吞噬什么的嘴。“回不去。” 他声音低沉，“得先弄明白这布条是怎么回事。”
他重新蹲下，注意力全在那片蓝色上。
“逻辑重构”像最精细的扫描仪，一点点刮过布料。
棉混化纤，结实的工料子。藏青色，洗得有点发白。边缘是撕裂的，不是剪的，从左下到右上，斜的。缝里……有点极细的粉末，灰扑扑的，带着点……水泥味儿？
工装，撕破的，沾着水泥灰。
这组合，跟这鬼气森森的回廊没有半毛钱关系。倒像是……某个工地，或者什么工厂里的东西。
他伸出右手食指，忍着靠近罪痕那块皮肤火辣辣的敏感，轻轻去摸布料周围的金属门板。
冰凉，硌手。
往下一点……有个极浅的小凹坑。他凑近看，坑底颜色好像深一点点，非常淡的暗红。
像是……干掉的血点。
血点，破布……
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子里拼出来：一个人，穿着蓝工装，站在这门前。受了伤，血溅到门上。挣扎的时候，衣服被什么钩住，撕下这一条。
然后呢？
人是进去了，还是被拖进去了？或者，根本没能碰到门，就交待在这儿了？
信息太少，拼不出全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儿发生过事。而且，牵扯到了外面那个“正常”世界的东西。
这扇门，不简单。它可能不只是“旧日枷锁”的终点，更是个……连接点？连着某个更接近现实的地方？
他心里莫名地跳快了两下。危险，但也可能藏着转机。
手里的晶体钥匙，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
开，还是不开？
低语那阴魂不散的东西又来了，这次带着点不耐烦，像催促又像命令：
【迟疑是懦夫的行径。】
【握紧你的罪，使用你的钥。】
【此乃唯一途。】
【开启它……真相自现。】
真相。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了他一下。他太想知道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太想找到出路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林暮。她也正看着他，眼睛里有担忧，有依赖，映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他不能带着她往明摆着的火坑里跳，但困死在这里，结局也一样。
妈的，赌了。
他站起身，左手重新举起晶体，对准门上那个该死的凹陷。
“退后，准备好。”他对林暮说，声音哑得厉害。
林暮没再多问，默默向后退了几步，指尖泛起熟悉的金色微光。
陈迹吸了口气，不再看那片蓝布，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可能，手腕一沉，将晶体猛地按进了凹槽！
“咔哒。”
一声脆响，严丝合缝。
下一瞬，那暗红晶体像是活了过来，内部光芒大盛，烫得像刚出炉的炭！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波纹“嗡”地一下荡开，扫过整扇巨门！
门上那些冰冷的锁链浮雕，竟像蛇一样开始缓缓扭动，发出“嘎吱……嘎啦……”让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暗红色的光从链条缝隙里拼命往外挤，把周围映得一片血红！
“呃！”陈迹右臂的罪痕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好像那断裂的锁链要被硬生生烧化、重新铸接！他眼前一黑，差点跪下去，全靠左手死死撑着门板才站稳。
轰隆隆——
沉重的巨门，在一片刺耳的轰鸣中，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一股风猛地从里面灌出来，冰冷，带着浓重的尘土味、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鼻子发痒的消毒水味儿。
陈迹强忍着胳膊上和脑子里的双重剧痛，眯起眼朝门缝里望去。
光线很暗，是一种灰败的、像是暴风雨前天空的颜色。
里面不再是回廊。
看上去像是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粗壮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纵横交错，像怪物的血管。远处堆着些倾倒的货架黑影，杂物散落一地。
地上积着厚厚的灰。
而在那灰扑扑的地面上，靠近门缝的地方，清晰地印着几个杂乱的脚印。旁边，还有一道长长的、被什么东西拖行留下的痕迹，一路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门，开了。
后面的世界，透着一种比“旧日枷锁”更实在、也更令人不安的死寂。
脑中的低语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满足的轻哼，随即沉寂下去。
只剩下陈迹粗重的喘息，和林暮微微发抖的呼吸声。
他们站在洞开的门前，像站在巨兽的嘴边。
陈迹看着门内那片灰暗，闻着那陌生的气味，右臂的灼痛丝毫未减。
他们算是……离开了吗？
可他心里清楚，这门后，怕是另一个更深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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