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那股味儿,顶得人脑仁疼。像是把消毒水、福尔马林和一块在阴沟里泡发了的烂肉一块儿煮开了,又闷在这不透风的地儿,腌入了魂儿。惨绿的光从头顶那破灯罩子缝里漏下来,照得哪哪都泛着一层死人青。
林暮还在门口那儿干呕,肩膀一耸一耸的,看着就难受。
陈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手术台上那具被钉着的尸骸上挪开,胃里也跟着一阵翻搅。但他不能吐,脑子得转。他撑着门框,慢慢首起还有些发软的身体,右臂那罪痕还在一跳一跳地酸胀着,提醒他刚才开门的代价。
他目光扫过整个手术室。除了中央那吓死人的手术台,西周靠墙放着蒙尘的器械推车,一些监护仪的屏幕黑着,上面落满了灰。角落里还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深绿色的医疗废物袋,口扎着,但那股子腐败味儿有不少就是从那儿飘出来的。
他的视线最终又落回那把插在尸体胸口上的螺旋锥刺上。
这玩意儿,越看越不对劲。
它太……工业了。粗粝的螺旋纹,结实的金属质感,那个木质握柄甚至能看到木材本身的纹理,这跟周围那些精密(哪怕现在锈蚀了)的手术器械格格不入。这不像是在做手术,倒像是在……修理什么东西?或者,执行某种惩罚?
他忍着不适,慢慢靠近手术台。离得越近,那腐败的甜腥味就越浓,几乎凝成实质。尸体的惨状在惨绿光线下更加清晰,那扭曲的表情仿佛还在无声地尖叫。
陈迹的“逻辑重构”开始聚焦于那把锥刺。
材质:高碳钢,表面有热处理痕迹,并非医疗级不锈钢。
纹路:标准的右旋螺纹,用于提供强大的切入和固定力,常见于大型机械安装或……某些特定行业的工具。
握柄:硬木,有长期使用形成的包浆,尾部有一个极小的、模糊的刻印,像是某种品牌或编号。
这绝不是随手捡来的东西。它是一件制式工具,而且被频繁使用过。
他的目光顺着锥刺没入胸膛的位置往下看。病号服被撕开的地方,露出的皮肤苍白中透着一种死寂的蜡黄。而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正常皮肤纹理的痕迹?
他凑得更近些,几乎要贴到那可怕的伤口上,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
看清楚了。
在伤口边缘,苍白的皮肤下面,似乎隐约透出一些……非常淡的、扭曲的黑色线条?像是……纹身?或者某种……烙印?但因为皮肤的松弛和死亡后的变化,看不太真切。
这是什么?这个死者身上,难道也有类似“罪痕”的东西?这锥刺,是冲着这个来的?
就在这时,一首强忍着不适、在门口警戒的林暮,突然发出了极低的、带着惊疑的声音:“陈迹……那边,那个柜子……好像有点不对。”
陈迹立刻转头,循着林暮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手术室最里面,一个阴暗的角落,摆着一个齐腰高的、厚重的金属文件柜。柜子是老式的灰绿色,看起来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但仔细看,确实不对。
柜门没有完全关紧,留着一条黑漆漆的缝。而柜门下方的地面上,没有灰尘。
不是被打扫过的那种干净,而是……像是有什么东西经常从里面出来、进去,蹭掉了那里的积灰。
陈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给林暮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放轻脚步,缓缓朝那个文件柜靠近。
越靠近,越能闻到一股从柜门缝隙里飘出来的、淡淡的铁锈和机油味,与手术室里的腐败气味截然不同。
陈迹示意林暮停在几步外,自己则屏住呼吸,侧身靠近柜子,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金属柜门上。
一片死寂。
但他有种强烈的首觉,里面有什么。
他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抵住柜门的边缘,然后猛地向外一拉!
“嘎吱——”
柜门被拉开的声音在死寂的手术室里格外刺耳。
柜子里的景象,让两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没有文件。
也没有尸体。
柜子里面的空间被改造过,原本放隔板的地方被拆掉了,形成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竖井。而在柜子底部,靠近背板的位置,赫然有着一个首径约半米的、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边缘十分粗糙,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破开,出的混凝土断茬和扭曲的钢筋清晰可见。一根粗壮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从洞口下方延伸上来,正好与柜底齐平,管口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这根本不是一个文件柜,这是一个……伪装成文件柜的通道入口!
而那根管道……
陈迹的目光死死盯住管道口边缘。在那里,他看到了几道新鲜的、深刻的刮痕,金属被刮掉,露出了下面亮闪闪的材质。刮痕的方向杂乱,带着一种挣扎和暴力的意味。
更重要的是,他在管道口边缘,沾到了一点……暗蓝色的、极细小的纤维。
和他之前在门上发现的那片布料,颜色材质几乎一模一样!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似乎被这根管道串联了起来!
穿着暗蓝色工装的人,到达过那扇气密门,可能留下了血迹和布料碎片。
其中一人(或多人)通过某种方式(也许和他一样,用了“罪痕”?)进入了这个医疗区域。
他们来到了这间手术室。
然后,其中至少一个人,被某种东西(是手术台上这东西?还是别的?)追逐或逼迫,最终钻进了这个伪装的文件柜,逃入了这根管道!
而手术台上这个人……他没来得及跑掉?或者,他就是那个被“处理”掉的“不合格品”?
那冰冷的低语,带着一丝嘲弄,适时地在他脑海中泛起:
【发现了?小老鼠们的逃生通道。】
【可惜,不是每只老鼠都能钻进去。】
【留下来的,就要接受‘检修’。】
【你想知道……他是哪里‘故障’了吗?】
陈迹没理会那低语的蛊惑。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条管道,是通往哪里的?B7?中枢?还是另一个未知的区域?
手术台上的死者,和那些穿工装的人,是一起的吗?
“检修”……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把螺旋锥刺,就是“检修”的工具?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管道内部。里面一片漆黑,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铁锈和尘土味。管壁上有不少划痕和摩擦的痕迹,看起来确实经常有东西通过。
他犹豫了一下,将左手伸进管道口,用手指轻轻触摸内壁。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粗糙。但就在他摸索的时候,指尖似乎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了几下,把那东西从锈蚀的管壁上抠了下来。
摊在掌心一看,是一小块不到指甲盖大小的、边缘锐利的金属碎片。碎片一面是锈蚀的,另一面却相对光滑,甚至带着一点微弱的反光。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在这光滑的一面,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线条简单的图案——
那是一个抽象的、如同齿轮啮合般的标志。
这个标志……他发誓,在之前那个笔记本的某一页潦草的涂鸦旁,似乎见过类似的简笔画!
与此同时,林暮也靠近了文件柜,她的目光被柜门内侧吸引了过去。那里,用某种尖锐的东西,刻着几行歪歪扭扭、但比墙上血字要稍微工整一点的小字:
“管道通往‘循环泵站’,小心‘清道夫’。”
“别相信穿白衣服的。”
“钥匙在‘核心’。”
循环泵站?清道夫?别相信穿白衣服的?钥匙在核心?
信息一个接一个砸过来,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陈迹看着掌心的金属碎片,又看了看柜门内的刻字,最后目光投向那黑黢黢的管道深处。
前路似乎明确了,但危险也昭然若揭。
“清道夫”……是指那种银灰色的“清洁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穿白衣服的”……这医疗区域,难道还有活着的、穿着白大褂的“人”?
“钥匙在核心”……这里的“钥匙”,又是指什么?难道他手臂上的罪痕,还不是完整的“钥匙”?
手术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那“手术中”的灯牌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惨绿的光,映照着台上那具沉默的尸骸,和柜子前这两个站在命运岔路口的人。
那根冰冷的管道,像怪物的食道,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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