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柜后面的管道，像一根冰冷的金属肠子，垂首地捅进地底深处。陈迹先下，手脚并用地撑着内壁和中间那根粗主管道，一点点往下出溜。林暮跟在他上面，压抑的呼吸声在狭窄空间里被放得很大。
爬了得有小十分钟，陈迹的脚才终于踩到了硬实的地面。不是管道底，是到了另一个地方。他小心地挪开，让林暮也下来。
漆黑。绝对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种。只有上面管道口透下来的一丁点手术室的惨绿微光，像鬼火一样悬在头顶，屁用没有。
空气是凝滞的，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机油味，还混着点陈年灰尘的呛人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但在这片死寂底下，能感觉到一种极其低沉的、从脚底板传上来的震动，嗡隆隆的，像个垂死的巨兽还在苟延残喘。
“这……这就是泵站？”林暮的声音在黑暗里发颤，带着回音。
陈迹没吭声，他正用手在冰冷的墙壁上摸索。触感粗糙，是混凝土，还挂着湿漉漉的冷凝水。他沿着墙慢慢挪动，脚下踩着的似乎是金属网格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突然，他手碰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像是开关。
“咔哒。”
一声轻响。紧接着，远处，仿佛被这声音唤醒了一样，传来一阵电路接通般的“滋滋”声。
然后，一点昏黄的光，在大概二三十米外的地方，猛地跳了出来，闪烁了几下，稳住了。像坟地里的鬼火。接着，第二盏，第三盏……断断续续地，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路径亮了起来，勉强勾勒出一条悬空的、狭窄的金属网格走道，通向无尽的黑暗深处。
光来了，眼前的景象却更让人心里发毛。
他们站在一条悬空的走道上，两边是齐腰高、锈得快要烂掉的护栏。走道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能隐约看到更多层层叠叠、巨大无比的管道阴影，像史前巨兽的骨架，沉默地匍匐在深渊里。头顶上方，穹顶高得完全没入黑暗，无数粗细细细的管道纵横交错，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金属巨网，许多管道都破了，垂下断裂的电缆或是滴着不明液体。
那低沉的轰鸣声变得更清晰了，就是从这片庞大的、锈蚀的钢铁丛林深处传来的。
这里就是“循环泵站”。一个巨大、古老、正在缓慢崩坏，却依然维持着某种诡异运转的地下坟墓。
“看那儿。”林暮扯了扯陈迹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指着走道旁边。
在昏黄灯光下，靠墙放着一个控制台样的东西，面板上的按钮和拉杆大多糊满了锈迹和污垢。控制台下面，网格地板上，散落着几片熟悉的暗蓝色碎布，一个瘪掉的铝水壶，还有一滩己经发黑发硬、黏在网格里的血迹。血迹旁边，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像是有人曾在这里徒劳地挣扎过。
又一个人栽在这儿了。
陈迹走过去，没碰那些东西。他的目光落在控制面板上。有些按钮旁边，被人用尖锐物刻了字：
“启动”、“净化”、“排空”
而在那个最大的、颜色褪成暗红的“紧急停止”按钮旁边，刻着两个更加用力、几乎带着恨意的字：
“别按！”
为什么别按？陈迹盯着那按钮。停止这鬼东西的运转，不是好事吗？除非……停止本身，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比如……释放出所有被“循环”的东西？
他试着按了按“启动”钮，纹丝不动，控制台死气沉沉，像块墓碑。
就在这时，林暮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手指猛地指向走道前方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那……那边！好像有个人！”
陈迹心头一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在昏黄光线的边缘，借着远处机器内部偶尔闪烁的、幽蓝的电弧光，确实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倚靠在巨型管道基座上的轮廓。蜷缩着，低着头，一动不动。
是死是活？
陈迹示意林暮别动，自己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过去。网格地板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呻吟。
离得近了，看清了。是个穿着油污工装的男人，靠着管道坐着，脑袋耷拉在胸前，毫无声息。又是一具尸体。
他死状平静，至少表面上看不到外伤。但他的一只手死死攥着自己左胸口的衣服，攥得指骨发白。另一只手垂在身边，手边地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小金属盒。盒子里面是空的，但盒盖内侧，好像刻着东西。
陈迹屏住呼吸，凑近去看。
盒盖内侧，用极其精细的刻痕，留下一行小字：
“秩序之钥，存于罪痕之核。”
秩序之钥？罪痕之核？
陈迹的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他猛地看向自己右臂上那道灼热的、断裂锁链的罪痕！
罪痕之核……是指这个图腾本身？还是指……藏在它里面的什么东西？秩序之钥……是比那晶体钥匙更高级的存在？是离开这里真正的关键？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寒意。这似乎印证了笔记本上的话，钥匙与罪痕有关，但关系远比他想的复杂和……残酷。
还没等他想明白——
“呜——！！！！！！”
一声凄厉刺耳、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泵站最深处猛地炸响！如同无数把电锯同时启动！
整个空间的灯光瞬间陷入疯狂，明灭闪烁，将那些锈蚀的巨兽般的机器映照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脚下传来的震动陡然加剧，变成了剧烈的摇晃，金属走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低沉的轰鸣瞬间转为狂暴的、仿佛要挣脱一切束缚的怒吼！
“陈迹！”林暮尖叫着，在闪烁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几乎站不稳。
陈迹心脏狂跳，猛地抬头望向泵站深处那一片混沌的黑暗。
在疯狂闪烁的光影间，他看到，在那些如同心脏般搏动的巨大机器阴影后面，在那无数纵横交错的管道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这警报彻底惊醒了！
不是一只，不是两只。
是无数！
如同潮水般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声，从西面八方每一个管道口、从走道下方的无尽深渊里，汹涌而来！那声音密集得让人窒息，远远超过了他们之前遭遇的规模！
是“清道夫”！数不清的“清道夫”！它们被这巨大的能量波动和噪音吸引，倾巢而出！
“跑！！！”
陈迹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这个字，一把抓住吓呆的林暮的手腕，沿着那条昏黄灯光指引的、不知通向何方的悬空走道，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身后，那死亡的潮汐，汹涌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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