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脑袋里的风暴好像暂时过去了。她靠在冰冷的罐壁上，脸色还是难看，呼吸慢慢匀了点，但眼神里那点空洞和惊惶一时半会儿散不去。刚才那些碎片式的记忆，显然把她折腾得够呛。
陈迹没急着催她。他自己心里也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湿透的麻绳。他盯着脚下那个保护了他们、画着锁链缠眼睛的诡异图案，又抬眼看了看那块锈迹斑斑的“S-07”铭牌。
容器。高警戒等级。里面那玩意儿，刚才还“叩叩”敲呢，现在又没声了，死了一样。
他妈的，这罐子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留这图案的人，偏偏选在这儿画圈，是随手挑的，还是知道这罐子有蹊跷？
他绕着这小小的凹陷空间又走了一圈，脚踢到了罐体根部一块松动的锈片，“哐当”一声轻响。他低头，发现那块锈片下面，好像压着个什么东西。
不是石头，也不是金属碎块。颜色深，带着点哑光。
他蹲下去，小心地把那玩意儿抠了出来。入手冰凉，沉甸甸的。
是一块徽章。半个巴掌大小，造型很奇特——中心是一个被无数细密射线包裹的抽象太阳（或者说眼睛？），周围环绕着一圈断裂的齿轮。材质像是某种暗色的金属，边缘有些磨损，背面有别针，但己经锈断了。
这徽章……和林暮刚才描述的、她记忆中那个“被很多线缠住的太阳或眼睛”的符号，有七八分相似！
陈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把徽章递到林暮眼前：“你看看这个。”
林暮的目光聚焦在徽章上，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血色褪得更干净了。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碰了碰徽章中心的那个“太阳”。
“是……是这个……感觉……更强烈了……”她声音发紧，“戴着这个徽章的人……很多……穿着白色的……像防护服？他们在……在把人推进去……推进那些发光的门里……”
她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显然回忆带来了新的痛苦和恐惧。
发光的门？推进去？
陈迹捏紧了徽章。这玩意儿，像是一个身份标识，属于某个组织？这个组织，在干着某种……强制性的“转移”或者“收容”？
他把徽章翻来覆去地看，在背面靠近边缘的地方，发现了一行几乎被磨平的、极其微小的刻字：
【观测者 - 第七序列】
观测者？第七序列？
这又是什么鬼？听起来像是个等级或者编号。“观测者”……和他被低语称为“观察者”，只有一字之差。是巧合吗？
他感觉自己仿佛摸到了某个巨大冰山的一角，冰冷，坚硬，下面隐藏着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轻微但清晰的、金属疲劳断裂的声响，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陈迹猛地抬头，心脏骤停！
是那个锈死的阀门轮盘！它连接阀杆的根部，因为年久锈蚀，加上他刚才尝试用力，竟然……自行断裂了！轮盘歪向一边，连着一小截断掉的阀杆，悬挂在那里。
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随着阀杆断裂，那个原本密封的检修口盖子，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边缘冒出一小股白色的、带着刺鼻酸味的冷气，然后……缓缓地、向内弹开了一道缝隙！
罐子……自己开了？！
陈迹瞬间把林暮往后猛地一拉，自己挡在她前面，死死盯着那道黑漆漆的缝隙。全身肌肉紧绷，右臂的罪痕又开始隐隐发烫，不知道是预警还是仅仅因为紧张。
没有东西冲出来。
只有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福尔马林、某种化学药剂和浓重腐臭的气味，从缝隙里汹涌而出，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里面一片漆黑。
等了十几秒，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在不断弥漫。
陈迹咬了咬牙。阀己经开了，是福是祸，都得面对。他示意林暮再退后点，自己则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道谁遗落的、锈蚀的短钢管，小心翼翼地，用钢管的一端，抵住那弹开的检修口盖子，用力将它完全撬开。
“嘎吱——”
盖子完全打开，露出了一个首径约半米的圆形洞口。里面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
他拿出之前那个己经没什么电、但还能勉强照亮一点的手电筒（从之前管道尸体旁捡的），拧亮，颤抖的光柱射入罐内。
光柱扫过。
首先看到的，是内壁上厚厚的、颜色可疑的污垢和凝结物，像是干涸的血液、组织液和各种化学药剂的混合体，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然后，光柱向下。
照到了底部。
那里，蜷缩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尸体。
他（或者她）穿着一套破烂不堪的、似乎是某种制服的衣服，颜色己经无法分辨，紧紧包裹在瘦得脱形的身体上。尸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痛苦的姿势蜷缩着，双臂死死抱着自己的膝盖，脑袋深埋在臂弯里，看不到脸。
尸体的皮肤是一种不正常的蜡黄色，紧紧包裹着骨头，像一具被风干了的木乃伊。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严重腐烂的迹象，似乎被罐子里的某种环境延缓或者阻止了腐败过程。
而在尸体的右手边，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和陈迹怀里那个笔记本几乎一模一样的、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只是这一个看起来更旧，边角磨损得更厉害。
陈迹的呼吸屏住了。又一个笔记本！
他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用手电光仔细扫描尸体周围。没有看到明显的伤口，但这蜷缩的姿态，这紧抱自己的动作，无不透露出死者生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绝望。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尸体的左手腕上。那里的袖子被扯开了一部分，露出的手腕皮肤上……
赫然有着一个图腾！
一个陈迹从未见过的图腾！
那图案复杂而扭曲，像是一棵枯萎的、枝杈如同触手般张开的树，又像是一团被冻结的、挣扎的黑色火焰。图腾的颜色是沉郁的墨黑色，与他手臂上暗红色的断裂锁链，以及林暮颈后那变幻不定的罪痕，都截然不同。
这具尸体……也是一个“罪痕”携带者！而且看这罐子的编号和警戒等级，他（她）的“罪痕”可能非同一般！
陈迹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笔记本里，记录着更惊人、更接近核心的秘密！
他不再犹豫，用钢管小心翼翼地伸进去，勾住那个笔记本，慢慢地将它从尸体旁边拨拉过来，然后快速捡起。
笔记本入手冰凉，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扉页上，用娟秀却带着一丝颤抖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如果他们找到这个，说明我也成了‘循环’的一部分。记住，钥匙不止一把，‘门’也不止一扇。小心‘观测者’，他们……不是救赎。”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缩写：“R”。
陈迹的瞳孔骤然收缩！
钥匙不止一把！门也不止一扇！
小心“观测者”！他们不是救赎！
这寥寥数语，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中炸开！这几乎推翻了他之前的很多推测！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翻看，想知道这个“R”到底还记录了些什么。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翻过这一页的瞬间——
“沙沙……沙沙沙……”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从走道不远处的黑暗中，清晰地传了过来！
而且，这一次，声音的来源……非常近！
近得仿佛就在这个凹槽的外面！
陈迹猛地合上笔记本，瞬间熄灭了手电光，一把将林暮紧紧按在罐壁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只有两人狂乱的心跳声，和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沙沙”声。
一个银灰色的、流动的轮廓，缓缓地、悄无声息地，从走道那边，滑行到了他们藏身的这个检修口凹槽的边缘。
它停在了那里。
就在那个保护图案的外面。
一动不动。
仿佛在“凝视”着图案内部，凝视着缩在里面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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