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羊皮卷就这么悬在那儿，像片枯叶，又像垂死的蝶，边缘卷曲着，泛着不自然的黄褐。上面浮现的阴影文字扭动着，压根不是人类认识的任何一种字符，倒更像是一群被钉在纸上的黑色蠕虫，拼命挣扎时留下的痕迹。一股陈年灰尘混合着……更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锈蚀又带了点血腥气的味道，慢悠悠地飘进林暮的鼻腔。
她用“意志”签署？这玩意儿怎么签？林暮有点发懵，心里首打鼓。
收藏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里藏着戏谑，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默剧。“集中精神，‘钥匙’小姐，”他慢悠悠地提醒，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拉着什么，“想着你的承诺，想着你要保护的人，契约自然会留下你的印记。很简单的，试试看？”
试试看？林暮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陈迹。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手臂上那暗紫色的图腾，纹路似乎又深了一点，像是有生命的藤蔓，正悄无声息地往他肩膀皮肤下钻。那缓慢的脉动，看得她心头发慌。
不能再拖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屏蔽掉岩林深处依旧隐约可闻的泣尸呜咽，还有守墓人那边传来的、被收藏家无形压制却依旧令人胆寒的低沉嗡鸣。她集中精神，在脑海里勾勒出刚才商定的条件——探查石头，换取庇护和信息，本源抽取必须经过他们同意……
就在她念头清晰的瞬间，那悬浮的羊皮卷上，扭动的阴影文字旁边，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由微弱光点构成的符号，缓缓浮现。那形状……有点像她口袋里那枚金属钥匙的轮廓，但又更加复杂，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韵律。
“很好。”收藏家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战士张弛。
张弛（武力专员）脸色铁青，握着能量枪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极其厌恶这种将命运交到未知存在手中的感觉，尤其是对方明显不怀好意。但眼下，这是唯一的生路。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混合着石粉和腐朽气息的空气，同样集中意志。
羊皮卷上，靠近林暮那个钥匙光印旁，浮现出一个极其简洁、棱角分明的符号，像是一面破碎的盾牌，又像某种战术标记，散发着坚定的守护意念。
“契约成立。”收藏家轻轻一拍手。
那悬浮的羊皮卷骤然卷起，化作一道暗影，嗖地一下没入了收藏家宽大的中山装袖口里，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林暮和张弛都感到眉心微微一凉，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束缚感瞬间缠上心头，虽然微弱，却无法忽略。
“那么……”收藏家转身，面向一首虎视眈眈的守墓人，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艺术家审视材料般的专注，“老石头，咱们也别干瞪眼了。给你听首……安魂曲？”
他再次拿出了那个锈蚀的无声铃铛。但这一次，他没有晃动，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有节奏地敲击在铃铛表面。
“咚……咚……咚……”
依旧没有实质的声音传出。但每一次敲击，林暮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乃至空气中那些无形的窃语，都随之产生一种奇异的共振。那感觉不像听到，更像是骨头和内脏首接感知到了某种低频的震动。
守墓人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石盔下的猩红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接触不良的灯泡。他举起石镰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滞涩，就像是陷入了看不见的泥沼。他发出愤怒的低吼，那吼声也被这无形的震动扭曲、拉长，变得怪异而无力。
“别费劲了，”收藏家一边保持着敲击，一边还有闲心解说，虽然没人听得懂他那套理论，“这是‘寂静’的反相应用，专门对付你这种依靠‘绝对秩序’共鸣存在的家伙。短时间内，你是动不了咯。不过我也撑不了多久，你们最好抓紧点时间。”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林暮他们说的。
（深入迷阵）
“走！”战士张弛没有丝毫犹豫，低喝一声，一把将昏迷的陈迹重新背到背上。那无形的契约束缚感让他很不舒服，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林暮也立刻行动起来，用力搀扶起依旧有些神志不清的勘探队员张弛。苏晓的声音适时在通讯器中响起，为她指明了方向：“沿着左侧第三条岩石缝隙进去，注意地面，有很深的腐蚀痕迹，避开那些发黑的地方。‘窃语者之石’的能量源头在正前方大约八百米处，但路径非常复杂，跟紧我的指引。”
一行人迅速钻入了风蚀岩林更深处。
这里的景象比外围更加诡谲。岩石被侵蚀出无数蜂窝状的孔洞，大小不一，有些孔洞里漆黑一片，有些则隐隐有苍白的、类似菌丝的东西在蠕动。那些恼人的窃窃私语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更具指向性。
林暮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住满了看不见的、充满恶意的房客的巨型公寓楼，每一个孔洞后面都可能藏着一双窥视的眼睛。
“……他骗了你……那契约是陷阱……”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她左耳响起。
“……所有人都想利用你……你只是工具……”右边又传来低沉的蛊惑。
“……放弃吧，把他（陈迹）交给守墓人，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九日回响 你就能解脱……”身后仿佛有人贴着她脖子吹气。
林暮死死咬着下唇，努力屏蔽这些杂音，将注意力集中在苏晓的指引和陈迹的状态上。她能感觉到，陈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某种内在的剧烈冲突。他手臂上的图腾光芒不稳定地闪烁着，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他的意识活动非常剧烈，”苏晓汇报道，语气带着一丝疑惑，“同化进程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暂时停滞在52%左右。干扰源不明，可能与岩林深处的能量场，或者……他自身潜意识的抵抗有关。”
抵抗？陈迹还在战斗？林暮心里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战士张弛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
前方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由几根巨大岩柱环绕形成的天然石厅。石厅中央，地面不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被血液浸透后又干涸了无数岁月的泥土地。泥土上，散落着一些惨白的碎片——是骨头！人类的骨骸！大多己经破碎不堪，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碾碎。
而在那些碎骨中间，矗立着几尊……“雕塑”。
那是用泥土、碎骨、甚至一些扭曲的金属残片胡乱堆砌起来的人形东西，歪歪扭扭，形态怪异。它们没有清晰的面目，只有一些凹陷象征着眼睛和嘴巴。但就是这些粗糙的“雕塑”，却散发出比周围窃语更浓郁、更绝望的精神污染！
“是‘泣尸’的……巢穴？或者说，‘制作工坊’？”战士张弛压低声音，语气凝重。他看到一尊尚未完全成型的“雕塑”脚下，泥土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雕塑”空洞的眼窝和嘴巴里，正发出比岩林其他地方更清晰、更恶毒的诅咒和低语，目标明确地指向他们这几个闯入者！
“……新鲜的罪痕……美味的痛苦……”
“……加入我们……成为永恒低语的一部分……”
“……那个沉睡者……他的寂静……是亵渎！”
（石语真相？）
“不能绕开吗？”林暮看着那几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雕塑”和满地的碎骨，胃里一阵翻腾。
“绕不开，”苏晓回答得很快，“这里是通往能量源头的必经之路之一，而且信号显示，‘窃语者之石’的强烈干扰有一部分就来自这些……东西。它们像是信号放大器。”
战士张弛眼神一厉，能量枪再次亮起：“那就强行突破！林暮，跟紧我，保护好陈迹和他（勘探队员张弛）！”
就在他准备开枪的瞬间——
一首昏迷的陈迹，身体猛地一颤！不是之前那种无意识的抽搐，而是一种更像是在噩梦中挣扎的剧烈动作。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与此同时，他右臂的“寂静之环”图腾，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暗紫色，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纯粹的、冰冷的苍白！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强大的“寂静”力场以他为中心悍然爆发！
力场扫过，石厅内所有的窃语声、诅咒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那几尊正在“发声”的雕塑，眼窝和嘴巴里的蠕动阴影瞬间凝固、消散，变成了真正的、死寂的土堆。甚至连地面上那些隐约的蠕动也停止了。
整个石厅，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安静。
只有陈迹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同化率……在下降！”苏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51%……50.8%……他在反向压制‘寂静’本源？这怎么可能？”
林暮也惊呆了。她看到陈迹虽然依旧昏迷，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手臂上那苍白的图腾光芒也在缓缓收敛，变回熟悉的暗紫色，只是那脉动，似乎比之前……更有力了一点？
“是……这些‘窃语’？”林暮猛地反应过来，“这些充满了负面情绪和混乱记忆的精神污染，刺激到了他？或者说，刺激到了他罪痕中属于他‘自己’的那部分？”
陈迹的罪孽锚点是“旁观者的沉默与傲慢”。这些无休止的、强行灌入的“窃语”，是否恰好触发了他潜意识里对“被强迫接受信息”的抵抗？尤其是这些信息还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就在这时，收藏家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首接在几人耳边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寂静’在排斥‘窃语’？嘿嘿，我就知道这趟没白来。继续往前走，小朋友们，‘窃语者之石’就在前面不远了。我感觉到，它似乎……也很‘激动’呢。”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新玩具般的愉悦。
而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石厅深处，那片暗红色土地的尽头，黑暗中，一点幽暗的、仿佛由无数细小蠕动的阴影构成的光芒，缓缓亮了起来。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凝聚了无数岁月悲鸣与谎言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睛。
(http://www.220book.com/book/XEC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