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林闲准时来到那家他们常去的咖啡馆，古钱币门帘的脆响还没散尽，在熟悉的包间里，他一眼就看见沈墨蜷在靠窗的藤椅里——不是平时在办公室里腰背挺首的坐姿，她稍微往椅垫里陷了些，米白色针织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那道美术馆留下的浅疤旁，多了串细银链，链尾坠着颗米粒大的珍珠，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晃。这串链子林闲从没见过。平时沈墨的手腕上只有块极简的皮质手表，连装饰性的手链都没有，更别说这种带着点娇气的细银链。她瘦了很多，但眼神更加坚定。
他刚拉开对面的椅子，就见沈墨飞快地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耳尖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点淡粉：“刚在楼下饰品店随便买的，戴着玩。”
“挺好看的。”林闲没戳破她的紧张，只朝吧台示意。老板娘很快端来壶热普洱，沈墨伸手去接时，手指蜷在白瓷壶柄上，不像平时握钢笔那样指节分明，反而有点怕烫似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壶身才敢握住。倒茶时，茶汤没对准杯口，溅出几滴在桌布上，她“呀”了一声，慌慌张张地抽纸巾去擦，把纸巾撕得歪歪扭扭，最后还是林闲接过她手里的纸巾，帮她把桌布上的茶渍擦干净。
“平时倒茶挺准的。”林闲笑着递回纸巾盒，沈墨低头捏着纸巾角，把纸巾叠成小方块，叠了又拆，拆了又叠：“这壶柄太滑了。”话刚说完，自己先笑了——那笑容不是平时在会议室里应付式的浅弧，嘴角弯得更开些，连眼角都带了点细纹，像被灯光揉软了的糖。
老板娘端来两碟桂花糖时，沈墨的眼睛亮了亮。她平时对甜食没什么兴趣，上次部门聚餐，蛋糕递到面前都只象征性尝一口，可这次却没等林闲动手，先捏了颗桂花糖放进普洱杯里，搅了搅，又怕太甜，只尝了一小口，眉头轻轻皱了下，又很快舒展开：“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我妈以前总在普洱里加这个。”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不像平时发号施令那样清晰有力，反而带着点含糊的软。林闲看着她杯里慢慢化开的桂花糖，忽然注意到她的指甲——平时总是修剪得整整齐齐，连指甲缝都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今天却在无名指的指甲尖，涂了层近乎透明的裸粉色甲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是偷偷做了件小坏事。
“上次你说这家店的藤椅坐着舒服，”沈墨忽然抬头，目光落在林闲的椅背上，没等他回应，又赶紧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梧桐树，“我今天试了试，确实比办公室的硬椅子软多了。”风把梧桐叶吹得贴在玻璃上，她抬手去够窗沿上的一片落叶，指尖刚碰到叶子，又缩了回来，像怕碰碎似的，最后只轻轻碰了碰玻璃上的倒影，指尖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浅痕。
林闲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连说话都带着距离感。可现在，她就坐在对面，会因为戴了串新手链紧张，会因为倒洒茶慌神，会偷偷涂裸色甲油，会在提到妈妈时声音变软——这些细碎的、带着点笨拙的小细节，像剥掉了她平时的领导外壳，露出里面藏着的、没被职场磨平的女孩气。
“谢谢你林闲！”沈墨眼里充满了感激，眼神深情地看了一眼林闲，又闪躲。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脚边的帆布包，包里的东西掉了出来——除了文件和笔，还有个粉色的卡通钥匙扣，上面挂着只抱着咖啡杯的小熊，和她平时极简的风格格格不入。她慌忙把钥匙扣塞回包里，脸都红了：“我妹送的，她说挂着显眼。”
走到咖啡馆门口，沈墨拉开车门，却没立刻上车。她回头看向林闲，路灯的光落在她发梢，碎光里，那串细银链上的珍珠还在晃：“下次……下次还来这里吧。”说完，没等林闲回应，就快速关上车门，车子发动时，林闲还能看见她在后视镜里，偷偷朝他挥了挥手——不是平时礼貌性的挥手，而是手指轻轻晃了晃，像怕被人看见的小约定。
晚风裹着普洱和桂花的香气吹过来，林闲站在原地，想起她刚才藏在身后的手，想起她涂了裸色甲油的指甲，想起她杯里的桂花糖，忽然觉得，原来那个冷漠的女领导，也藏着这样柔软的、带着点孩子气的一面——不是刻意显露，而是在这样暖的暮色里，卸下了所有防备，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最真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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