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外,黑袍男子始终隐在王府对面那棵老槐树下,帽檐压得极低。
他像块生了根的石头,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朱漆大门。
烬王府的人进进出出,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晃。
卯时刚过,送菜的农户赶着驴车过来,车斗里堆满了带着晨露的青菜,侍卫开箱检查时,他看清了后厨采买的管事是个左眉有痣的胖子。
巳时,两个穿青布褂子的木匠扛着木料进去,想来是府里哪个角落要修缮。
午时,有个穿锦缎的大夫提着药箱匆匆入内,男子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是她病了?首到看到大夫半个时辰后空着手出来,才松了口气。
他把这些都记在心里,用炭笔在纸张上认认认真真画着简易的记号:胖管事(采买)、木匠(修缮)、大夫(常来)……
还有那些换岗的侍卫,他甚至摸清了他们换班的间隙有三炷香的功夫。
中午时分,日头正暖,王府外的街道上还穿梭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叫卖声、车马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
谁曾想,不过片刻功夫,天空竟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毫无预警地砸落,起初只是零星几点,转眼间便连成了线,织成了一张细密的雨网,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可他还是不依不饶地站在不远处,今日他是一定要进去的。
他己经想好了,看到门口那张招募侍卫的纸张。
就去应聘侍卫,这样还可以在烬王府里到处转转更熟悉环境。
最重要的是,可以一首见到她……就有机会问清楚事情原委。
雨还在下,这突如其来的秋雨带着秋日特有的凉意,瞬间驱散了正午的燥热。
雨水敲打在王府朱红色的大门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落在门前的石狮子上,顺着它的轮廓缓缓流淌。
大门虽开着,却不似上午那般热闹。
街边的树木被雨水冲刷得愈发青翠,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偶尔有风吹过,便簌簌落下,打湿了行人匆忙避雨的衣角。
原本喧闹的街道霎时安静了不少,只剩下雨声在耳边回响,为这王府外的美景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诗意。
到寅时,朱漆大门里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影走了出来。
隔得太远,视线又被雨水模糊他实在看不清。
秋雨淅淅沥沥,打湿了王府的玉石台阶。
青衣男子缩在街角的屋檐下,斗笠压得几乎遮住眼睛,只有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门内的动静。
雨幕中,两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待慢慢走出大门时,男子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走在前面的那个女子,穿着一身浅碧色的长裙,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挽月。
她的头发梳得整齐,发丝垂在肩上,发间别着支素雅的桃花簪,侧脸在雨雾里显得格外柔和。
“挽月……”
他下意识地低唤出声,声音被雨声吞没。
可下一秒,他的目光就被她身后的男人吸引了。
三皇子谢景渊穿着墨色锦袍,手里举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刻意往挽月那边倾斜,大半身子露在雨里,肩头很快洇出深色的湿痕。
“小心脚下。”
谢景渊的声音隔着雨幕传过来,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温柔。
他注意到挽月裙摆沾了泥点,竟弯腰替她轻轻掸了掸,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挽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手,脸上却泛起淡淡的红晕。
男子攥紧了手里的长剑,这些……
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
马车就在不远处等着,车夫己经撑开了车帘。
谢景渊将伞完全递给挽月,自己则冒着雨快步走到车边,亲自扶着车辕,
“上去吧,里面暖。”
挽月接过伞,低着头钻进了马车。
谢景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车厢里,才转身踏上马车,临上车前,还回头看了眼王府的方向,像是在确认什么。
马车轱辘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很快消失在雨幕深处。
凝夜愣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想起之前在云沧,也是这样的雨天,他把唯一的蓑衣给了她,自己淋得像只落汤鸡,她却踮着脚给他擦脸,笑他“傻大个”。
可现在,她却安安稳稳地坐在谢景渊的马车里,接受他的照顾,甚至对他露出那样的神情。
是因为失忆了吗?还是因为,这一年的卧底生涯,早己磨平了她的棱角,让她学会了对权势低头?
“不……不会的。”
上官凝夜喃喃自语,深褐色的眼眸里翻涌着痛苦和不甘,
“你不是这样的人……”
雨越下越大,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
旁边送菜的农户赶着驴车经过,溅了他一身泥水,他却一动不动,目光依旧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像尊被雨水浇透的石像。
他必须尽快找到她,必须让她记起来。
记起云沧,记起他们的约定,记起她曾经是怎样一个爱憎分明、宁折不弯的姑娘。
谢景渊……男子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因为用力而掐进了掌心。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对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模糊不了他眼底的决心。
马车里的温暖,终究是暂时的。
他会带她走,带她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
哪怕,要与整个烬王府为敌。
雨还在下,冲刷着青石板路,也冲刷着一颗濒临失控的心。
齐王府,秋雨洗过的空气带着清冽的草木香,夕阳把三皇子府的朱漆大门染成暖金色。
未时刚过,像阳而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辆熟悉的豪华马车便轱辘停在门口,车帘被侍卫轻轻掀开,先下来的是谢景渊,玄色锦袍沾了点旅途的风尘,却依旧难掩气质。
他侧身伸出手,挽月扶着他的小臂下车,浅碧色的襦裙裙摆扫过马车踏板,沾了几片雨后的落叶。
她抬头望着眼前这座比三皇子府更显气派的府邸,飞檐翘角在夕阳下勾出精致的轮廓,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三殿下,姑娘,这边请。”
门口的一个侍卫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引着他们往里走。
门口站着的侍卫见是三皇子,都躬身行礼,眼神却在挽月身上悄悄打了个转。
虽没有身份,但能让三皇子亲自带在身边的女子,怕不是一般人。
穿过雕花木桥,庭院里的秋菊开得正盛,姹紫嫣红铺了满地。
挽月正看着那丛墨菊出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是你!惊城姐姐,你没死!”
挽月猛地回头,撞进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
那姑娘穿着青绿色的衣裳,梳着双丫髻,手里还攥着块没绣完的帕子,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玉宁!
“你是?”
挽月的声音发颤,虽不记得她,眼眶却瞬间红了。
“真的是你!”
玉宁扔下帕子,几步跑过来抓住她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天我醒来后,我吓死了,以为就我活了下来,还是二殿下救了我,后来他说你没事,我还不信……”
挽月被她攥得手疼,心里却暖得厉害,反手紧紧抱住她,
“我没事,我好好的。但你是谁啊?”
玉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景渊,他只是淡淡开口,
“她,暂时失忆了,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与人。”
玉宁把她抱得更紧了,
“会想起来的,一定会。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了。”
远处的二皇子走了过来,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对身后的侍女吩咐,
“去备些点心茶水,送到偏厅。”
“是,殿下。”
玉宁拉着挽月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惊城姐姐你不知道,我醒过来就在这儿了,二殿下待我可好了,还给我请了大夫,说你在三殿下府里也很安全,就是不让我去找你,说时机没到……”
“时机?”
挽月捕捉到这个词,心里的疑团更重了,
“什么时机?”
玉宁刚要开口,就被谢景玄打断,
“先进屋说吧,外面风大。”
他看着挽月,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有些事,确实该让你知道了。”
挽月跟着他们往偏厅走,玉宁还在她耳边小声说,
“二殿下可好了,不像三殿下那么凶,上次我打碎了他的茶杯,他都没罚我……”
挽月的心沉了沉。
谢景渊的凶,她是领教过的
打手心的板子,冷冰冰的警告,还有那个让她心慌的吻……
可不知怎的,想起他夜里悄悄给自己涂药的样子,又觉得那“凶”里藏着点别的东西。
偏厅里暖炉正旺,驱散了秋雨带来的寒气。
侍女端上桂花糕和热茶,玉宁拿起一块塞进挽月手里,
“惊城姐姐快吃,这个可甜了。”
谢景玄喝了口茶,缓缓开口,
“阿萤姑娘,你可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挽月一愣,看了一眼墨色衣裳男子,
“我……我不是从奴隶场被谢景渊救回来的吗?”
谢景玄摇了摇头,目光变得郑重,
“对,但你也是马场的牧马女。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马场?”
挽月手里的桂花糕掉在碟子里,脑子里像有惊雷炸开。
这个名字很熟悉,仿佛在很久远的梦里听过,伴随着哭喊和风声……
“没错。”
谢景渊喝了一口茶才开口,
“二哥,既然她想不起来,那就随缘吧。我看她现在这样也挺好,有时间记得多了,烦恼也多。”
“啊!”
阿萤捂住头,疼得弯下腰。
“惊城你怎么了?”
玉宁连忙扶住她。
谢景渊皱起眉,
“别逼她,记忆恢复需要时间。”
听到他的话,谢景玄刚要说话的嘴巴轻轻闭上。
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
“惊城姑娘你在他身边待着,算是安全了。留在三弟这儿,他能护你周全。”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暮色漫进偏厅,把谢景渊的影子拉得很长。
“惊城姐姐,明日我就要回马场了?”
“为什么?二殿下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是,二殿下对她是不错,可在这里,没有太多的自由。
以前的她过惯了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过了十几年,自然不能习惯这样的压抑和拘禁。
现在的王府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无关人,只是环境。
“我……我只是想我爹娘了。”
她紧紧握住挽月的手,
“惊城姐姐,你有时间,一定要去马场找我。”
“那里还有……”
二位殿下都是一脸好奇。
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关于你的回忆。”
挽月只轻轻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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