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王府里就好好干，少不了你好处的。”
那李管家自顾自地说着。
“对了，你想要哪一个？杂役还是侍卫。”
他问道。
上官凝夜想了想，淡淡回答，
“侍卫吧。”
侍卫可以每天见到很多人，也包括她。
“可以，我到时候登记一下，明就可以上岗。”
上官凝夜心里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谢管家。”
“别高兴太早。”
管家瞥了他一眼，
“咱们烬王府规矩大，手脚干净点，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是，小人明白。”
管家领着他往侧门走，穿过长长的回廊时，上官凝夜的眼睛像鹰隼似的扫过周围的布局。
东边是下人房，西边是厨房，正前方那片亮着灯的楼宇，想必就是内院。
他甚至能闻到风里飘来的梧桐叶气息。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管家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前停下，
“就住这儿，旁边房间还有两个杂役，跟他们搭个伴。
明日卯时起，去柴房报到。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灯笼的光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轻轻推开门，院子里堆着些废弃的木料，三间小屋都黑着灯。
他选了最靠里的一间，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只有一张破床和一个红木箱，微弱的月光从窗户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丝丝缕缕的光线。
他坐在床沿，摸出怀里的银色铃铛，借着月光着上面的刻痕。
那是枚掌心大小的银色铃铛，弧面打磨得如镜面般光亮，能映出细碎光影，铃舌轻晃时，会漏出一串清泠如碎雪落地的声响。
少量花纹路在银铃表面蜿蜒，花瓣状的铃口边缘泛着柔和的哑光。
银铃挂在红色细链上，铃身上刻着很小的一个“月”字，带着经常抚摸的温润感，不像新银那般刺眼。
这是之前她送给他的生辰礼，虽不算贵重，却很有意义。
一年了，从刀光剑影到深宅大院，他终于离她这么近了。
只要待在这里，总有机会见到她，总有办法让她记起来。
记起那个在草原上跟他赛马的野丫头，记起她曾说过，
“等战事平息之后，我们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窗外的月光移到床脚，上官凝夜将铃铛小心翼翼地重新揣好，躺了下来。
床板有些硌得慌，可他却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明天，等到天亮了，他就能更靠近她一点。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哪怕只是听别人提起她的名字。
这就够了。
夜色渐深，烬王府外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敲在寂静的院里，也敲在上官凝夜那颗悬了一年的心坎上。
他闭上眼，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终于，能离她这么近了。
那个他思念己久的人。
夜半，残梦像未干的墨渍，晕在挽月的意识里。
她猛地睁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带着点冰凉的黏腻。
“我为什么会梦见他，那个明明很冷又有点腹黑却又带着若隐若现情愫的殿下。”
梦里的场景清晰得可怕。
谢景渊站在竹林深处，墨色锦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神，此刻竟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焦灼。
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
“挽月，我喜欢你，求你……不要离开我。”
那几个字像重锤，砸得她心慌意乱。
“不过是个梦……”
挽月抬手按在发烫的脸颊上，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自成为侍女后，她和谢景渊虽同住一个院子，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是寄人篱下的侍女，平日里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梦？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远处的竹林浸在淡青色的晨雾里，像一幅晕开的水墨画。
挽月有些躺不住了，索性起身披衣，想着起早一点去谢景渊的书房帮帮忙。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和他产生“正常交集”的方式。
谢景渊的书房在院子东角，是间独立的小屋，平日里除了他自己，很少有人进去。
挽月端着昨夜温在灶上的热水，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扑面而来，混合着竹炭的清冽气息。
茉莉香……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哪里闻过……
没再多想，她打算先把事情做好再说。
她先给书桌上的青瓷茶杯斟满热茶，水汽氤氲着，模糊了对面墙上挂着的字画。
接着，她开始整理书桌，将散乱的书卷按大小码好，把砚台里凝固的宿墨倒掉，又取了新的墨锭，在干净的砚台里细细研磨起来。
墨条在砚台里打着圈，发出“沙沙”的轻响，浅黑色的墨汁渐渐浓稠，映出她有些恍惚的脸。
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梦见谢景渊说那句话。
是因为在与他的相处中产生了别样的情感？还是……潜意识里，他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念想？
“啪”的一声，挽月一不留神墨锭不小心从指间滑落，掉在桌案上，溅起几滴墨汁，落在素色的衣袖上，像朵突兀的小花儿。
挽月慌忙去捡，刚握住墨锭，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心里一紧，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谢景渊不知何时己经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见她手里攥着墨锭，衣袖上沾着墨渍，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挽月，你今天起得挺早。”
“三……三殿下。”
挽月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想藏起沾了墨的衣袖，脸颊却不争气地红了，
“我想着您早上或许要用书房，就过来……收拾一下。”
谢景渊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温热的茶杯，又落在砚台里新研的墨上，眼底的笑意深了些，
“有心了。”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那杯热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时，动作顿了顿。
以往早上他的茶水都是自己来倒，砚台也是自己研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帖帖。
挽月站在一旁，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满脑子都是梦里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样子，还有那句“不要离开我”。
他此刻就坐在对面，距离不过三尺，可她却觉得比梦里还要让人紧张。
“站着做什么？我有事情和你说。”
谢景渊抬眼看向她，
“不是要帮忙吗？把那本《诗经》递给我。”
“哦，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挽月连忙应声，从书柜里翻出那本深蓝色的书卷，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
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挽月的心跳得更快了，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再看他。
谢景渊却假装若无其事地翻开书卷，只是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他翻动书页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晨光丝丝缕缕透过窗棂，斜斜地落在他的侧脸，将他下颌的线条勾勒得格外清晰，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高冷，多了些温和。
他突然抬眸看向挽月，问道，
“挽月，你这几日，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没有。我要是想起来了肯定会告诉殿下。”
挽月实话实说，回答得很干脆。
“说来也奇怪，那密室里除了我根本没有人会去，你为何会突然失忆呢？”
她也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在密室里，还失忆了，该不会是被他囚禁了吧。
越想越可怕，挽月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他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丝疑惑，
“不可能，所有东西都是我亲自做的，不会有问题。你不会是装的吧？”
“当然不是，我干嘛要装失忆。”
说着抿了抿嘴唇，不自觉翻了一个白眼。
他却只是摇摇头浅浅一笑，
“你知道吗？其实，你失忆了也挺好，这样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谢景渊说完就低下头继续翻着书页。
挽月偷偷抬眼瞥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又看过来的目光。
她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猛地低下头，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想起昨夜，原来，梦和现实，竟能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梦里的他带着焦灼的恳求，现实的他带着疏离的温和。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心慌意乱。
她与谢景渊的感情，正在成为一种摸不着边的边缘，让人有些进退两难。
谢景渊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重新将目光落回书页上，只是这一次，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站在晨光里，手足无措的身影。
砚台里的墨香还在弥漫，混着茶水的热气，在安静的书房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轻轻笼罩。
或许，这个清晨，因为她昨晚的那个梦，会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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