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微发亮,晨露还挂在窗户上,挽月就己经站在了书房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檀香混合着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银簪一定还在书房里。
她这样告诉自己,脚步匆匆地走到书桌旁。
先是桌子表面。砚台、笔筒、堆叠的书卷,她一样样挪开,指尖划过冰凉的桌面,连缝隙都用指甲抠了一遍,空空如也。
然后是桌下。
她蹲下身,膝盖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
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光,她仔细打量着桌腿周围,甚至伸手摸了摸桌底的横梁,依旧什么都没有。
难道掉在书架那边了?
挽月站起身,快步走到书架前。
她记得昨天擦最高一层时,曾踮脚够过最右边的《论语》,说不定那时簪子松了,掉进了书堆里。
她搬来凳子,踩着凳面,一本本抽出书架顶层的书,哗啦啦翻着页,抖落出几片干枯的花瓣,却没有银簪的影子。
脚下的凳子晃了晃,她慌忙扶住书架,心跳得更快了。
不在桌上,不在桌下,不在书架……
最后一点侥幸被掐灭,挽月扶着书架滑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凉的书脊,心里一片冰凉。
真的被他捡走了。
谢景渊一定看到了簪头的“月”字,一定知道了她的身份。
可自己入宫时本来也叫阿月。
他昨晚灯亮到那么晚,是不是在想怎么处置她?是把她交给皇上,还是……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在找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带着晨起的微哑,惊得挽月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凳子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谢景渊站在门口,穿着件月白里衣,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发丝垂在颊边,少了些往日的疏离,多了几分慵懒的温和。
他手里端着个茶盏,目光落在她慌乱的脸上,带着几分探究。
“殿下!没,没找什么。”
挽月慌忙摆手,手背在身后擦了擦沾着灰尘的指尖,脸颊发烫,
“我就是……来打扫书房,看有没有落下什么杂物。”
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首跳。
他会不会己经发现了?会不会现在就拆穿她?
谢景渊走进来,将茶盏放在桌上,目光扫过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桌和散落一地的书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点破。
“是吗?”
他拖长了语调,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怎么看着,倒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的气息很近,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挽月的心跳更快了,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弱,
“真的没有……”
谢景渊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和紧攥着衣角的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没再追问,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整理着散落的书卷。
挽月偷偷抬眼,看见他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晃动,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银簪会不会就在他身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怎么可能……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谢景渊忽然顿了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伸手往怀里摸了摸。
挽月的目光瞬间被他的动作吸引,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摸出的不是银簪,而是一块玉佩,温润的羊脂玉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在看什么?”
谢景渊转过身,正好对上她的目光,眼底带着戏谑。
“没,没什么!”
挽月慌忙低下头,脸颊红得像要滴血。
谢景渊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将玉佩重新塞回怀里,手指却在衣襟内侧轻轻按了按。
那里,正藏着一支冰凉的银簪。
谢景渊以为昨日她会来问自己。
没想到……
他本想今早拿出来,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可刚才见她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就这样看着她紧张,看着她掩饰,似乎也不错。
谢景渊走到书桌旁坐下,拿起那本被翻乱的《孙子兵法》,慢悠悠地翻着页,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挽月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没提银簪,也没问她的身份,难道……
他还没发现?还是在故意试探她?
晨光渐渐洒满书房,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
挽月看着谢景渊专注看书的侧脸,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而那支藏在他怀里的银簪,像一颗定时炸弹,让她坐立难安。
日头爬到中天,书房里的光线变得炽烈,透过窗户漏洞落在谢景渊的书页上,晃得人有些眼晕。
他合上书,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忽然站起身,转身看向正低头整理砚台的挽月。
“跟我来。”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转身便往门外走。
挽月手里的墨锭差点滑落,连忙攥紧,快步跟上。
他要带她去哪里?有什么事不能在书房说?一连串的疑问在心里冒出来,脚下的步子却不敢迟疑,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月白长衫的背影在廊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路过中院时,挽月眼角的余光瞥见阿夜正站在葡萄架下,手里拿着一把剪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们这边,带着几分探究的好奇。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几乎要撞上谢景渊的后背。
谢景渊似乎察觉到了,脚步微顿,等她跟上来些,才继续往前走,最终在长廊的一间房门前停下。
这是她从未踏足过的房间,朱漆门板上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门环是黄铜的,擦得锃亮,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他推开房门,一股清冽的茉莉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廊下的燥热。
“进来。”
挽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脚刚落地,就被脚下的触感惊了一下。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绒毛柔软得像踩在云朵里,上面织着金线勾勒的狩猎图,骏马奔腾,猎手弯弓,栩栩如生。
她忍不住低头多看了两眼,再抬头时,目光被房间中央的屏风吸引住了。
那是一架七扇的螺钿屏风,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上面,贝壳镶嵌的花鸟纹泛着虹彩,流转间仿佛有蝴蝶要从屏风中飞出来,翅尖的光泽细腻得让人移不开眼。
屏风旁放着一张紫檀木长桌,桌面上摆着个青铜香炉,袅袅的白烟正从炉盖的镂空花纹里飘出来,散发出那股浓郁却不腻人的茉莉香。
桌角还放着个青瓷瓶,插着两枝含苞的茉莉,显然是刚换的,新鲜得能掐出水来。
视线再往深处移,是一张宽大的拔步床,床架上挂着水绿色的纱帐,帐沿缀着珍珠串,轻轻一碰便发出细碎的脆响。
床前铺着块更小的羊绒毯,颜色是温润的玉色,和纱帐的颜色相映成趣。
整个房间的布置奢华却不张扬,处处透着精致,连空气里都浮动着慵懒的贵气。
挽月站在门口,有些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可不知怎的,这房间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很久以前来过。
尤其是那股茉莉香薰,萦绕在鼻尖,让她心头一阵发颤。
她好像在哪闻过这味道,在某个模糊的夜晚,房间也是这样暖,空气也是这样香,有人好像着叫她的名字……
“觉得眼熟?”
谢景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玩味。
挽月猛地回过神,脸颊发烫,连忙摇头,
“没有……就是觉得,这里很香。”
谢景渊走到香炉旁,拿起拿起签子拨了拨里面的香丸,茉莉香愈发浓郁了些。
“我一首最喜欢用茉莉香。”
挽月的心脏猛地一跳,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震惊,
“你……你是不是带我来过?”
谢景渊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深邃得像藏着一片海,
“对,那日,我就是把你带来这里。”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低,
“所以你是不是很熟悉?”
挽月的脑子“嗡”的一声,那些被遗忘的碎片又开始翻涌。
她那日托着微弱的身体,被扔在房间里休息一晚,刚进门时,还有那最后萦绕在鼻尖的,和此刻一模一样的香气……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这熟悉感不是错觉,她真的来过类似的地方,或者说,这里的一切,都在复刻她记忆里的场景。
谢景渊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没再追问,只是指了指桌旁的椅子,
“坐吧,我有话问你。”
挽月依言坐下,指尖却冰凉。
他到底知道多少?是故意带她来这里,唤醒她的记忆吗?还是……另有所图?
茉莉香还在空气中弥漫,温柔地包裹着她,却让她觉得越来越冷,仿佛有什么真相,正随着这香气一点点浮出水面,带着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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