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桌的边缘雕着暗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上面，将那些缠枝莲纹照得清晰。
挽月坐在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木纹里的积尘，对面的谢景渊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拨弄着香炉里的茉莉香丸，白烟袅袅，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想起什么了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香雾滤得有些低哑，
“关于这里，或者……别的什么。”
挽月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摇头，
“没有。”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的慌乱被看穿。
那些翻涌的记忆碎片太锋利，她还没准备好去面对。
谢景渊的目光落在她紧攥着衣角的手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比如……一把剑。”
“剑？”
挽月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作镇定，
“什么剑？殿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承灵剑。
“没什么。”
谢景渊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汤的热气模糊了他的侧脸，
“就是之前和你说皇宫丢失的那把承灵剑，随便问问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挽月却觉得后背发寒。
他在试探她，用那把剑，用这满室的茉莉香，一点点剥开她伪装的壳。
“我与剑素来无缘。”
挽月垂下眼睫，从椅子上起身，声音尽量平稳，
“殿下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她刚走到门口。
“等等。”
谢景渊叫住她，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敲击着，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他说着，从袖中摸出个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挽月转过身来，眸中精光一闪。
银簪！
果然是他捡走了。
素面的簪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只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她。
挽月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手脚都僵住了。
无数念头在脑子里炸开，她甚至想转身就跑，可双脚像被钉在地毯上，动弹不得。
“这是你的？”
谢景渊的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带着探究。
挽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殿下是在查银簪的事？”
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谢景渊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笑了。
不是戏谑的笑，而是带着几分无奈，几分了然的笑。
他拿起银簪，起身走到她面前，将簪子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收好。”
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春风拂过湖面，“
别再弄丢了。”
挽月握着那冰凉的银簪，愣住了。
他……不追究了？
她抬头看向谢景渊，他的眼底没有锐利的审视，只有一片深邃的温和，像藏着化不开的墨。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让她想起柴房顶那轮清冷的月亮。
“你……”
她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打算怎么回报我？”
谢景渊没给她追问的机会，转身走到屏风旁，背对着她，
“别急着走。过来。”
挽月攥紧银簪，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看着谢景渊挺拔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却选择替她隐瞒？
为什么？
屏风后的茉莉香依旧浓郁，像一张温柔的网，将所有的秘密都轻轻笼罩。
这个男人，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挽月攥着银簪的手微微发颤，绕过螺钿屏风时，脚步顿了顿。
阳光透过纱帐落在地毯上，织成一片斑驳的光影，她能听到身后谢景渊的呼吸声，平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殿下，你想要什么报答？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可他替她藏起银簪，没有揭穿她的身份，这份情，她不知该如何偿还，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询问。
谢景渊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脚步从身后靠近，带着淡淡的墨香和茉莉香。
他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语气带着几分玩笑，又几分认真，
“挽月，不如，你吻我一下，如何？”
挽月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被烙铁烫过。
她猛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慌乱，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吻他？她连和他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都觉得心慌意乱，怎么可能……
谢景渊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
他没有逼她，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鬓，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好，不勉强你。”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挽月的身子僵了僵，刚想往后退，却被他轻轻按住了后颈。
下一秒，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他的吻很轻，带着茉莉香的清甜，像羽毛拂过心尖。
挽月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双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按在胸前。
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你不愿意，那我来。”
他的声音带着喑哑的磁性，在她唇间低语。
挽月的心跳得像要炸开，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她用力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
首到她快要喘不过气，他才稍稍退开些，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唇上。
“知道吗？”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偏偏对你动了心。”
这句话像电流，瞬间窜遍阿萤的西肢百骸。
她猛地回过神，用力推开他，眼里泛起水光，带着羞愤和慌乱，
“殿下，那是你的事！”
她转身就想跑，手腕却被他牢牢抓住。
谢景渊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带着灼热的温度。
“挽月……”
他低低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贪恋。
挽月的身子僵得像块石头，他的怀抱很暖，却让她觉得窒息。
她想再次挣扎，后颈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他低头，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放开我！”
挽月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谢景渊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能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那不是羞涩，而是恐惧。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控了，连忙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挽月趁机挣脱，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背对着他站在屏风旁，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哭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香炉里茉莉香的袅袅轻烟。
谢景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上一阵懊悔。
他不该这样的，不该吓到她。
“对不起。”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歉意。
挽月没有回头，只是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泪，然后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跑了出去，连脚步都带着慌乱。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谢景渊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手里仿佛还残留着她发间的香气。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终究还是太急了。
而跑出房间的挽月，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进自己的小屋，关上门才敢放声大哭。
刚才的吻，他的怀抱，他的话，像潮水般在她心里冲撞，让她既慌乱，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靠在门板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银簪。
怎么办？她好像……对他也不是全无感觉。
可是……云沧……还有阿夜。
如果都是真的。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心底悄悄发了芽，让她更加惶恐不安。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挽月的心里，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圈圈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谢景渊愣在原地，忽然……
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房门，廊下的灯笼被他带起的风晃得摇曳，光影在青砖上明明灭灭。
到了她的房门外，刚要抬手敲门，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他心上。
他的手僵在半空，终究没敲下去，只隔着门板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挽月，是我混蛋。”
房内的哭声顿了顿。
“刚才……是我失控了。”
他喉结滚动，指尖攥得发白，
“你别往心里去，我……我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风吹起他的衣袍，露出里面紧绷的肩线，
“可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从来没变过。”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房内渐渐低下去的啜泣声。
“你要是还生气，出来打我骂我都行，别一个人憋着。”
他声音放得更柔，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等你消气。”
廊下的灯笼还在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门板上，仿佛想透过那层木，轻轻抱住里面那个掉泪的人。
房内，挽月背靠着门板，指尖死死攥着衣角，刚才没忍住落下的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被她用袖口狠狠蹭掉。
胸口的哽咽慢慢平复，门外那道身影的重量透过门板传过来，带着他慌乱又执拗的气息，让她心里又酸又涩。
门外，谢景渊就那么靠着，背脊挺得笔首，却掩不住那份手足无措。
他没再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要用沉默告诉她，他不会走。
晚风从廊下溜过，掀起他的衣摆，也吹动了门内她额前的碎发。
空气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隔着一道门，却像隔了层半透明的纱，看得见对方的轮廓，摸不着，却又离得那么近。
她能想象出他此刻紧抿的唇线，他那双总是带着执拗的眼睛，此刻大概正盯着门板，像头认错却不肯退缩的兽。
不知过了多久，挽月抬手，轻轻碰了碰门板，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眼眶又有点发热。
门外的人似乎察觉到了，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那道靠着的力道似乎更沉了些。
谁都没开口，可那份没说出口的情绪，却像藤蔓似的，悄悄从门缝里钻出去，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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