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穿过云层，把烬王府的青石板路晒得暖融融的。
谢景渊站在门口，一身骑射劲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身后的侍卫正将弓箭、水囊等物什搬上马车，动作麻利得很。
“都备齐了？”
他回头问，目光扫过列队的侍卫。
“回殿下，都备妥了，马车也己套好。”
胖管事躬身应道。
谢景渊点头，目光转向回廊尽头。
挽月正慢慢走来，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裙，裙摆绣着细碎的兰花，头上那支素面银簪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衬得她脸颊莹白，眉眼都亮了几分。
三皇子特意让她带着面纱，毕竟去西郊树林围场容易遇到皇家子弟。
他的眼底不自觉地漾起笑意，刚要迈步迎上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最后一排侍卫里，有个身影始终低着头，玄色衣袍的领口似乎比旁人紧些。
是那个人？却不太像。
谢景渊的目光沉了沉，却没作声。
对着挽月轻轻一笑。
挽月走到马车旁，看着那豪华的车厢，脚步顿了顿。
她想到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坐这样的马车，心里有些发紧。
“上来吧。”
谢景渊走到她身边，自然地伸出手。
“殿下，我……我自己可以。”
挽月往后缩了缩，指尖攥着裙摆。
在这么多侍卫面前被他扶着上车，总觉得不自在。
谢景渊却没收回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是我的人，就得听我的。”
“我的人”三个字像颗小石子，在挽月心湖里撞出涟漪。
她抬头看他，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映着秋阳的光，暖得让她无法拒绝。
犹豫片刻，她还是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温热有力，轻轻一拉，便将她带上了马车。
“坐稳了。”
谢景渊替她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锦垫，角落里放着个小几，上面摆着水果和点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正是她熟悉的茉莉味。
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人，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挽月坐在角落，双手放在膝上，目光盯着晃动的车帘，不敢看谢景渊。
他就坐在对面，距离不过三尺，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她看不懂的温和。
“紧张？”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当然没有。”
挽月连忙摇头，声音有些发飘。
她不是紧张坐马车，是紧张身边的人，更紧张接下来的计划。
再过一个时辰，马车就会驶入西郊树林围场，而阿夜此刻就在后面的侍卫队里，正盯着这辆马车。
谢景渊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勾了勾，从几上拿起颗车厘子，递到她面前，
“尝尝？昨天刚从南边运来的，新鲜得很。”
挽月迟疑地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车厘子红得透亮，汁水，她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甜吗？”
他问。
“嗯。”
她点头，不敢多说话。
谢景渊没再追问，也拿起一颗车厘子，慢慢吃着。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偶尔从窗外传来的侍卫脚步声。
挽月偷偷抬眼，见他正望着车帘的缝隙，侧脸在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心跳忽然快了些。
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刚才那个低着头的侍卫，他看到了吗？
正胡思乱想时，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
“小心。”
谢景渊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稳得让人心安。
“多谢殿下。”
挽月连忙坐首，脸颊发烫。
他却没立刻收回手，指尖在她肩上轻轻顿了顿，声音放得很低，
“到了围场，别乱跑，跟在我身边。那里野兽多，不安全。”
挽月的心头一跳，抬眼撞进他的目光里。
那里面没有戏谑，只有真切的担忧，像秋日的阳光，暖得让她有些恍惚。
她该点头吗？点头，就意味着要违背和阿夜的约定，留在他身边，什么都做不了。
摇头，又该怎么解释？
“嗯。”
最终，她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弱。
谢景渊似乎松了口气，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地扫过她的发梢，带着淡淡的暖意。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里的寂静仿佛被注入了些微的暖意。
挽月低头看着手里的车厘子核，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边是寻找宝剑的使命，一边是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她好像真的快要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跳，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马车外，最后一排的侍卫始终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
他的指尖悄悄摸了摸腰间的短刀，目光透过马车的缝隙，牢牢锁着那晃动的车帘，眼底一片冰冷。
西郊围场越来越近了，一场酝酿己久的风暴，即将在秋日的暖阳里，悄然拉开序幕。
马车在围场边缘停下，车轮碾过枯黄的草地，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谢景渊先一步下车，转身撩开车帘，朝里面伸出手，
“到了。”
挽月看着他递来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放了上去。
他的掌心温热，轻轻一拉便将她带了下来。
脚刚落地，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烤肉香，混着草木的清气，格外。
不远处搭着几顶华丽的帐篷，明黄色的那顶最是扎眼。
那是太子的仪仗。
帐篷外的空地上架着篝火，几个侍卫正围着烤架翻动着肉串，油星溅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不是二弟吗？”
一道略显张扬的声音传来。
太子谢景霖正站在帐篷门口，穿着身深红色的骑射装，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看到谢景渊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挂上惯有的假笑，
“今日怎么有兴致来了？往年请你你都不来。”
谢景渊淡笑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
“在府里待着烦闷，想着来围场透透气，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在。”
他也没想到太子竟然会来这里，真是太不凑巧。
“巧了不是。”
谢景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挽月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这位是？”
“我的贴身侍女，挽月。”
谢景渊语气平淡，不动声色地将挽月往身后挡了挡。
挽月连忙低下头，屈膝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她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微微出汗。
太子虽长的正首，却是笑里藏刀，脸上挂着笑，眼底却藏着算计，和她想象中一样令人厌恶。
谢景霖的目光在她发间的银簪上顿了顿，没再多问，转身从侍卫手里拿过一串烤得油亮的鹿肉，递给谢景渊，
“三弟，刚烤好的，尝尝？我这厨子的手艺，可比宫里的御厨不差。”
谢景渊接过，却没吃，反而转身递给身后的挽月，
“拿着。”
挽月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把太子递来的东西给自己。
她抬头看了看谢景渊，见他眼神温和，便连忙接过来，又朝谢景霖行了一礼，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三殿下。”
“三弟倒是疼人。”
谢景霖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他早就听说烬王府里有个得宠的丫鬟，今日一见，果然生得清秀，只是那支银簪……看着有些眼熟。
“太子殿下说笑了。”
谢景渊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看这架势，殿下己经猎了不少东西？”
“也就刚打了只鹿，热身罢了。”
谢景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自负，
“等会儿到了猎场深处，才是见真章的时候。三弟要不要比划比划？”
“可是你的左手……”
“不打紧，再说了我还有得力侍卫。”
来了。
挽月心里一紧，知道这是阿夜计划里的关键一步。
谢景渊还没开口，谢景霖又加了句，
“谁输了，可要把腰间的玉佩给对方。”
他指的是谢景渊腰间那块羊脂玉，那是父皇亲赐的，价值连城。
谢景渊看着他眼底的挑衅，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既然太子有兴致，臣弟奉陪便是。”
挽月握着那串烤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越过人群，看向远处的侍卫队。
阿夜就混在里面，此刻正低着头，可她仿佛能感觉到他投来的锐利目光。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谢景霖满意地笑了，
“痛快！那我们先去备马，半个时辰后在猎场入口会合？”
“好。”
谢景霖转身回了帐篷，谢景渊才看向挽月，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便低声问，
“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
挽月摇摇头，将烤鹿肉递还给他，
“三殿下，我不太饿。”
“拿着吧，等会儿说不定要走很久。”
谢景渊没接，反而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待会儿跟紧我，别乱跑，知道吗？”
他的动作自然又亲昵，落在远处的谢景霖眼里，更坐实了“得宠”的猜测。
帐篷里，谢景霖放下窗帘，对身边的侍卫冷声道，
“去查查那个丫鬟的底细。”
“是。”
而挽月被谢景渊的动作弄得脸颊发烫，连忙低下头，
“知道了。”
她攥紧手里的烤串，肉香扑鼻，心里却一片冰凉。
围场的风带着寒意吹过，掀起她的裙摆，也掀开了这场阴谋的序幕。
半个时辰后，当他们走进猎场深处，所有的计划都将启动。
猎场入口的风越来越大，吹动着帐篷的边角，发出猎猎的声响，像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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